初一这日,江离约陆青去青云观上香。刚到山脚下,蒙蒙细雨就落了下来,但雨中的山景倒朦胧婉约,别有一番韵味。
宝锋想的甚是周到,早早在马车上备了伞。他将伞递给两人时,面色肃然语重心长地嘱咐:“郡主和小姐定要求个姻缘签,这里的姻缘签挺灵的。”
两人撑伞拾阶而上,天虽下着小雨,上香的人却络绎不绝。
“你今日怎么想起来上香了?”陆青笑问。
“闲来无事。听别人说这里的签挺灵的,我们也试试。”江离眨了眨眼,笑容里带了一丝俏皮。
陆青莞尔一笑:“我师父认识一个空明道人,他说他平时解签都是胡诌,骗一个是一个,总能蒙对几个。”
“但是他蒙对我的了,说我六亲缘浅。”陆青望向如烟似雾的山雨,目光有一瞬恍惚。
“六亲缘浅的人,老天会在姻缘上补偿你的,陆姐姐你定能嫁个好郎君。”
江离微笑着安慰陆青,心里想的却是嫁我哥,做我嫂嫂。
江离今天身着鹅黄色绫袄裙,杏色织锦披风,俏丽可人。陆青却是一身碧色衣裙,象牙白羽缎披风,秀美绝俗。偶有男子经过,视线会悄悄投到两人身上。
跟在后面的宝锋怒目而视,好看的姑娘出门太不安全了。
登徒子太多了,在道观这种清净之地都敢明目张胆地看。回头得和少爷说说,以后小姐和少夫人出门必须配侍卫才行。
这时一个华服公子与陆青两人擦肩而过,宝锋走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瞟了一眼两人。然后自己偷偷从袖子摸出帕子,若无其事地悄悄丢在地上,又弯身拾起来追上两人。
“姑娘,请问这是你们遗落的的帕子么?”男子语气温柔,脸上带着故作斯文矫揉造作的笑容,那笑容让宝锋胸腔泛起一阵恶心。
“公子,这不是你自己的帕子么?我方才见你掉在地上的,公子连自己帕子都认不出来么?”
宝锋走上前,一本正经地看着男子,表情呆气又无辜。
男子顿时神色讪讪,含糊地应道:“咦……还真是我的。抱歉,一时情急没看出来。叨扰姑娘了,告辞。”
男子转过身恨恨地剜了宝锋一眼,一脸哀怨地走了。
江离忍俊不禁,这个宝锋也是个人才,怪不得哥哥让他跟着。
两人上过香后,江离摇动签筒,一支竹签从卦筒中掉落,江离垂眸,细细看签上诗文。
自剪芭蕉写佛经,金莲无复印中庭。清风明月长相忆,玉管朱弦可要听。多病不胜衣更薄,宿妆犹在酒初醒。隔年违别成何事,卧看牵牛织女星。
“是中平签,罢了,不解了。”
江离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将竹签又重新放入卦筒中。
“陆姐姐,你也来摇个签吧?”江离目光期冀地看向陆青。
陆青轻轻摇头,笑道:“算了。我也不信这个。”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门口坐着的一位白发长须的老道士眼睛一亮,忽然开口叫住了陆青。
“姑娘且留步。”
陆青微微侧头,老道士面色红润,一袭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姑娘生辰八字可否告知老道?老道可为姑娘测一下姻缘。”老道抚须笑问。
“多谢道长。可我无意测姻缘。”陆青柔声回道。
“我看姑娘面若桃花,应是桃花入命啊。良缘难得,莫要错过啊。”
“谢道长吉言。”陆青微笑颔首,与江离一起走出道观。
“看来陆姐姐桃花运很旺呀。”江离笑着打趣,心想回头让哥哥也来算算,看看是不是陆青的命中良缘。
“见过郡主,江小姐。”一个身穿普蓝色锦长袄的白净少年突然走至两人面前,拱手行礼。
陆青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江离却认出了这人,开口介绍:“这是京兆尹卫大人家的二公子,卫公子今日也来上香?”
“在下随母亲来上香。”卫阶彬彬有礼地答道,目光却轻轻掠过陆青。
“卫公子好。”
陆青面带微笑地打了个招呼,转头对江离道:“我们下山吧。”
“卫公子,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江离说罢拉起陆青,两人渐渐走远。卫阶却站在原地良久,一动不动,直到卫夫人走出道观唤了他一声。
“我今天摇了个上上签,为你测了下姻缘,你与刘大人家的二小姐真是天作之合。”卫夫人喜上眉梢,嘴角轻扬。
“一切但凭母亲做主便是。”卫阶轻声应道,捏紧了手中的一个红玉马玉坠。
他是懦弱的,连个礼物都没勇气送出。他没有沈白的英勇,也没有江遥的才能,这年少的悸动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梦。
但夕阳下红衣白马的少女,却永久地刻在了他的记忆中。
沈府内一片热闹喧哗,因今日是沈夫人生辰。
时隔十年,陆青再次站在沈家门前,看着高高的门楣,眼底浮起一丝惆怅之色。
“陆姐姐,咱们进去吧。”江离唤了一声,陆青才回过神来。
沈夫人站在门前,看到陆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瑛儿来了。想想得有好多年没来沈伯母家了。”
“是瑛儿失礼。未曾看望沈伯父沈伯母。”陆青江遥将生辰礼送上,有婢女引两人进府。
沈府依稀还是从前的样子,陆青有一瞬的恍惚。穿过长长的游廊,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沈白带着她在府中奔跑玩耍。
那时候无忧无虑,有年轻的父母,有亲人的相伴。
而今,这漫长的人生,只留自己踽踽独行。这么多年,她也早已习惯,不需要那么多情感羁绊。
她现在唯一的羁绊,只有师父。
沈白在假山后默默看着陆青的身影,眉目哀伤,他忽然很无助。就像好不容易等来的东西,本来差一点就要抓住,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远离失去。
陆青没想到沈夫人竟然把自己安排在了她身侧的位置,不知是何意。这一桌大都是高官夫人,但陆青也只认识罗秀。
罗秀很自然地坐在了她身侧,对她微微一笑,似是在安抚她。
沈夫人今日对她态度甚是热情,宴席开始后,官眷们也开始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起来。
“沈夫人赶紧让沈统领娶个媳妇进门,你也就不用这么操劳了。”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夫人,长相珠圆玉润,贵气逼人。
“唉,谁有你这样的福气。你这个儿媳真是打着灯笼难找,名门闺秀,知书达礼。不仅是执掌中馈的一把好手,相貌还生的极美。”另一个面容清瘦的妇人叹道,眼神中尽是羡慕之意。
陆青垂眸沉思,她知道沈夫人今日的用意了。
沈夫人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看着众人温声说道:“我对儿媳没什么要求的。只要儿子喜欢就好。能找到郡主这样的我就烧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