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细雨绵绵,永宁城外的官道上,杨修、赵巡身披蓑衣策马在前,南榆、秦十安坐在马车里悠闲的嗑着瓜子。
几人本想着早点赶去庆阳府,结果看这雨越下越大,便在路过一个破庙时决定先进去避避雨。
是个土地庙,其实也不破,就是已经荒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四人齐齐站在门口,看着门外大雨如绳,无尽淋漓,铺天盖地而来,交织成一道道朦胧的薄雾纱。
“这雨得下到何时啊——”
南榆看着雨帘感慨发问。
土地公神像突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明天早上才能停咯——”
赵巡立即拔出佩剑,喝道:“何人在此!”
土地公神像后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根竹竿先探出了视野,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了出来,白发白须,嘴里叼着根稻草,伸了一个极长的懒腰,语调懒散,“二位姑娘,这雨明早才能停,今天别想着赶路咯。”
杨修打量了一下这个乞丐,虽白发白须,瞧着却精神矍铄,衣裳破烂,裤腿都缺了半截,草鞋更是破破烂烂,可脚步轻盈,看着不像是普通的乞丐。
赵巡杨修对视了一眼,赵巡也发现此人不是寻常乞丐,赵巡习武快二十年,外祖和舅舅都是定远征西的将军,赵巡不管从身手还是内功上来说,都算的上高手,可此人躺在土地公神像后面,他竟一点气息都没发觉。
杨修上前作揖,“打扰老父清净了,我们暂时进来躲雨,待雨停便会离开。”
乞丐倒是满脸笑意,“老朽一介流民,乞讨为生,担不起公子说的打扰,几位自便。”
说完便自顾自的走到门口,瞧着天色,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杨修他们听,“看这天,估摸着得今夜丑时才能停了,今日还没讨到饭呢……”
秦十安闻言,取出几个白馍,递给他。
乞丐演技拙劣,假装吃惊,手很诚实的伸向白馍,嘴里却说着,“使不得使不得,老朽就是随便说说的,不过姑娘盛情难却,老朽恭敬不如从命。”
还未等秦十安开口,便拿过白馍吃了起来,边吃边夸秦十安人美心善、神女下凡,定有一番好造化。
杨修几人被这来历不明的老头整的满头黑线,一阵无语……
待此人吃完,南榆贴心的递上一壶清水,乞丐连忙道谢,也夸了一通南榆犹如仙女在世。
喝了两口水后,乞丐挠挠头,态度熟稔的问南榆,“姑娘,有酒不?这水……我喝的不得劲,嘿嘿——”
南榆:……第一次见讨饭还有要求的。
“有,放马车里了,我去给你拿。”
“好嘞——二位姑娘真是菩萨再世。”
乞丐喝了半壶酒,脸色开始有些泛红,指着酒葫芦结结巴巴醉醺醺的说着,“这酒是好酒,当真是好酒,多谢二位公子小姐招待,老朽先谢过几位。”
“嗝——”
又打了个巨长的酒嗝。
杨修看此人吃饱喝足准备回神像后面睡觉,立马叫住他,“不知老父姓甚名谁?”
乞丐的身形顿了一下,“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老朽从前教过几年书,叫老朽凡是先生就行。”
这不就是现起的名???
杨修无奈,“既然凡是先生不愿透露姓名,晚辈不强求,只是先生如今为何在这?”
凡是先生转身对杨修嗔道:“你这少年人怎么问题这么多,老朽都一把老骨头了,吃饱喝足只想睡一觉。”
说罢直接钻到神像后面,没了声息。
赵巡低声告知南榆、秦十安,这位凡是先生内力高深莫测,连赵巡都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老朽虽然老了,但耳朵还好使,别偷偷编排我这个老人家。”
神像后突然冒出一句话。
南榆和秦十安皆是一惊,这么小的声音都能听见!
赵巡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杨修目光沉沉的盯着神像后面,暂时还不知此人什么来路,看着愈发大的雨,今夜怕是难眠了。
第二日一早,雨后初霁,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晶莹的露珠滚动在叶尖,轻柔的风拂面而来,杨修和赵巡陡然惊醒。
他们两个怎么同时睡着了?
明明昨夜是轮流守夜的……
赵巡和杨修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问道:“你昨夜几时睡的?”
赵巡摇摇头,记不清了。
杨修也同样摇头,好像一下就昏睡过去了。
“你俩都丑时睡的。”
门外慵懒的声音响起,凡是先生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赵巡在努力的回想……
凡是先生瞧着赵巡少年老成的样子,语气竟有一丝宠溺的味道,“少年人,别想了,我看你们今天还要赶路,昨夜就让你们好好睡了一觉。”
赵巡赶紧摸了摸身上的值钱物件。
凡是先生翻了个白眼,“老朽虽贫,可不干偷奸耍滑的事,再说你们身边跟着几个身手不错的暗卫,也没人能从你们身上偷东西。”
杨修俊逸的脸上第一次如此明显的露出震惊的表情。
凡是先生嘴里叼着一株狗尾草,略得意的看着杨修笑了一下,“我昨夜还上房梁与他们聊了会天呢,就是他们不咋搭理我这个老头子。”
杨修惊讶不已,“先生何时发现的?”
“昨天你们刚进庙里老朽就知道咯——”
赵巡起身作揖躬身行礼,“不知先生是哪路高人?昨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凡是摆摆手,“少年人客气了,我只是个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人间行客罢了。”
恰在此时,秦十安和南榆洗漱好回来了,手中拿着白馍,“大家吃点垫垫肚子吧。”
凡是上前立马接过,囫囵吞咽,一边感谢着秦十安,一边从怀里掏东西,掏出一看是个极小的小木匣子,递给秦十安,“多谢二位姑娘的白馍和好酒,这个送给你们,二位若遇生死攸关时,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可保你们一命。”
秦十安有些惊慌的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枚小小的药丸,秦十安连忙感谢,“多谢先生。”
几人收拾妥帖后,赵巡向凡是行了个晚辈礼,“先生可有去处?”
凡是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笑意浅浅,“天地行人,四海为家。”
杨修提议,“那先生不如与我们同去庆阳?”
凡是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懒懒散散,“有缘自会相见,老朽瞧你们几人比较顺眼,便再多说一句,此路西行,恐有艰险,一路当心。”
杨修见他确实不打算同行,便也不强求,与赵巡翻身上马,继续前往庆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