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还有一节课，许楠龄上完课，交了辞职报告，收拾东西径直走出校门。
此时正上下午第二节课，瑟瑟寒风中，校内校外一片安静，像是高中住校时午休时间不回寝室，借着画黑板报的由头在外面溜达。
万籁俱寂，世界像是睡着了。
许楠龄走向街边的垃圾箱，把手上抱着的杂物全数丢了进去。
三年来，她几乎没在这个时间出过学校，她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着。
包里响起铃声，她掏出手机，见屏幕里是个固定电话号码。
她犹豫一瞬，接通了电话。
对方客气道：“你好，是许老师吧？”
“是。”
“诶，你好，我是王校长。”
许楠龄稍稍停顿，不知该回什么才好，便说：“你好。”
王校长语气温和：“我看你提交了辞职报告，是不是对学校的批评处理有意见？这个事我们可以商量的，用不着辞职，你再考虑考虑？”
许楠龄平静道：“王校长，我不是引咎辞职，也不是赌气威胁，我不想再当老师了。”
王校长沉默片刻，又说：“那你先坚持带完这个学期，还有半个月就期末了，我们到时候再好好谈谈。”
“王校长。”许楠龄的声音停息良久，“我直接提交辞职报告就是不打算再回到讲台上，如果我今天不是辞职而是意外身亡，您也打算让我的尸体再坚持半个月吗？”
听筒里霎时一片冷寂。
王校长慌张追问：“许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什么疙瘩，我们好好说开，可别想不开啊。”
许楠龄沉默不语，手握手机盯着路面静立许久，一声不吭地将电话挂断了。
不过两秒，铃声再次响起。
许楠龄按灭铃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钟沐阳发疯似地推开一个个包间，狠戾的视线轮流在每个人的面容上停顿着细细掠过。
KTV员工跟在身后一面阻拦他，一面向其他客人鞠躬致歉。
经理急匆匆赶来，稍稍安抚包间里被钟沐阳惊扰的顾客，快步追上他问。
“先生，你到底要找谁啊？”
钟沐阳推开下一扇门，包间里只有一个人，桌上却摆了一打酒。
那人抱着酒瓶瘫坐在沙发上，眼神迷离地望着屏幕，嘴里叼着一根长吸管。
“我找她。”钟沐阳说着跨进门里。
经理迈开腿也要跟进来，钟沐阳回头盯着他，凛然道。
“那几间的单，我待会儿一起结。”
“哦…”经理点点头，脸上立马洋溢起喜色，“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您请便。”
说着，他将门缓缓关起。
钟沐阳走到控制屏前抬手一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霎时止息。
许楠龄慢慢抬起头，见眼前屏幕中的画面停滞不动，靠在沙发里的脑袋左右转动了一下。
她看到侧前方立着一个身影，便皱眉眯眼瞧着他。
“你是谁啊？”
她嘴里的吸管落进酒瓶里，上端歪倒在瓶口边沿。
钟沐阳走到她跟前俯身凑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许楠龄仰头歪起脑袋认真观察着他。
她半眯的眼睛忽而睁大，眉眼间瞬时扬起笑意，直起身朝他凑近，忽然，她又停住不动，随即往后仰倒，靠在沙发上，神情慢慢恢复平静。
她迷糊地笑道。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钟沐阳轻笑一声，问她：“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男朋友。”
许楠龄望着他安静许久，忽然摇摇头笑了。
“你长得和他还真像，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他。”
钟沐阳问：“为什么？”
许楠龄叹气道：“今天星期四，要上班。”
钟沐阳抿唇一笑，又问：“那你怎么不去上班，在这儿喝酒？”
许楠龄愣愣地望着桌上的酒瓶。
“我辞职了。”
她笑了一声。
“不用上班。”
钟沐阳神色一顿，眼中的笑意顷刻间消散。
他凝视着她悲凉无神的双眸，轻声问。
“为什么辞职了？”
许楠龄眉间微颦，半垂的眼帘微微颤抖起来，雾气自眼底悄悄弥漫开。
她深吸一口气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是要松开什么情绪。
下一秒，她压住嘴角紧咬着下唇，浑圆的泪滴接连滚下，须臾间湿濡了下睫毛。
钟沐阳抬手捧起许楠龄的脸，拇指指腹在她的眼下轻轻拂过，将泪痕抹去。
“怎么哭了？”
许楠龄抬起胳膊推开他的手，缩到沙发上往边上退了退。
“别碰我。”
钟沐阳的瞳孔讶然骤缩，紧接着却笑了，半蹲在她跟前迎光仰面看着她。
“你好好看清楚了，我就是你男朋友。”
许楠龄反手握住酒瓶子举在身前，吸管和瓶底剩着的酒瞬间落到她衣服上。
她顾不得贴在身上的湿衣服，警觉地瞪着他。
“你想干什么？”
钟沐阳无奈笑道：“我真是钟沐阳。”
许楠龄半信半疑，酒瓶子还紧紧握在手中。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我的名字，我能不知道吗？”钟沐阳说着从兜里掏出钱包，“你看，这是你送我的，里面还有我们俩的照片。”
许楠龄空出一只手，接过钱包仔细看了会儿，蹙眉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
钟沐阳神色一滞，目光接连闪烁，视线胡乱飘往别处。
“我…我来出差。”
“是吗？”许楠龄缓缓放下酒瓶，“你没跟我说过要出差啊？”
钟沐阳讪讪笑笑：“临时安排的，没来得及告诉你。”
“哦。”许楠龄肩膀一松，长舒一口气。
精神顿然松懈下来，她的脑袋又开始发蒙。
她垂着两条胳膊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发起酒呆来。
钟沐阳起身朝她伸出手。
“走，回去吧。”
许楠龄怔然摇摇头：“我不回家。”
钟沐阳俯身环着她的腰抱住她，她便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
钟沐阳直起身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顺势颠了一下，温声道。
“那不回家。”
许楠龄挂在他身上，低头靠着他的脖子，闷声问：“那去哪里？”
钟沐阳抬高手摸摸她的头发，低头在她的肩膀上亲了一下。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许楠龄轻轻动了动，收拢胳膊和腿紧攀住他，闭着眼睛低喃道。
“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