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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但很快，眼中的色彩就被狐疑和审视所取代。
君王多疑，而他更是其中的极品。
他缓缓道：“这难道是你计划好的？”
元祖魔灵说道：“不，只是将计就计，原本的计划没有这么极端。”
皇帝没有说话。
事实上，一根刺早已经扎下，毕竟今晚的大乱子和劣势都源于元祖魔灵的私下行动，这个不安分的剑灵竟然私下跑去见了孙朗……虽然被那小子一顿暴打踹了回来，但这种私自的行动依然勾起了皇帝的戒心。
他不信任家奴，不信任子女，不信任外臣，又怎么会信任魔剑之灵？作为一个皇帝，他永远都不会将完全的信任赋予任何一个人。
而今晚元祖魔灵的行动令他尤其不安。
望着灵木黎那张老脸，他心中微微一沉，木曜剑圣的躯壳下隐藏着一个狡猾而难以揣度的灵魂，不知为何，他心中的不安和猜忌进一步扩大。
难道……它想瞒着我做些什么？
难道它隐藏着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图谋？
难道它私下去见孙朗，是想与对方达成什么协议？
不，应该不会。
他别的不说，至少对孙朗的性格比较了解。
那个疯狂的二臣贼子是如此执拗、如此骄傲，绝不会与元祖魔灵联手，他要亲手复仇，而且绝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仇人。
联手也不可能联手的，连虚与委蛇都不可能。
毕竟他是一个疯子，在大荒山如此局面下，居然拒绝了与天魔联手的提议，只身一人无差别砍杀战场上的所有生灵，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向整个世界宣战……而且他妈的居然被他做成了，大荒山三方乱战，孙朗、人类与天魔，而最终的胜利者居然是孤身一人的他。
如此荒谬，如此可怖，如此……难以置信。
这样一个疯狂而骄傲的人，又怎么会与他认定的敌人虚与委蛇？
至少在这一方面，皇帝是有信心的。
正如他不担心天策会重新投入孙朗的怀抱。
诗儿不会后悔，孙朗不会宽恕。
这二人……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可元祖魔灵的异常举动还是让他心存疑虑。
此时的他突然想起了孙朗的名言之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中蕴含着狂热的种族主义倾向和大国沙文主义色彩，是战帅贾瑛最具知名度的名言之一，深受鹰派们的追捧和赞同，就连皇帝都不得不承认这话非常有道理，极其中肯，简直是国家外交的指导方针。
他有一万个理由怀疑和提防元祖魔灵。
但也有一万零一个理由与他继续联手。
越来越近的长生之梦是一方面，孙朗咄咄逼人的压力是另一方面。
他不仅要利用魔灵达成他的长生之梦，也要利用对方对抗孙朗，那是帝国有史以来最有破坏力、最危险的敌人，想要战胜孙朗，不仅需要整个国家的力量，还需要元祖魔剑的帝兵之灵作为协助，后者是最有可能击败孙朗的强者，也是最了解孙朗破绽弱点的强者。
毕竟当年的他，险些就成功了。
皇帝沉吟片刻，淡淡道：“你应该知道，孙朗绝不会放过你。”
“类似的话，你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元祖魔灵讲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怀疑和不满，我对此无话可说，因为确实是我的失误导致了今晚的乱子和被动，我感到很抱歉，也愿意负起责任。”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灵木黎的躯壳，你随时可以收回和处置。”
皇帝沉吟不语。
元祖魔灵继续道：“孙朗是大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也有共同的利益，越在这个危险的时候，越要摒弃心中的杂念，否则就会被孙朗所趁。”
皇帝慢慢地点头：“你说得对。”
元祖魔灵确实没有跟孙朗联手的可能性，那个疯子是不会放过它的。
至于魔灵有没有什么私心……也许有，但无伤大雅，因为早在几百年前，帝国的先祖们已经驯服了这一柄魔剑，布置了万无一失的禁制，用以镇压国运，数百年来没有出过一次纰漏，它是无法背叛的。
否则，以皇室代代相传的秘法，毁掉它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虽然心中还有本能般的提防，但皇帝的戒心还是慢慢消退，他说道：“假如我们宣布镇国剑圣的‘死讯’，并且要选拔新的土曜剑主，孙朗这厮又来横插一杠，应该如何应对？”
元祖魔灵不假思索道：“火曜和金曜都在他的手里，又有什么资格竞争镇国剑圣？就算我们不反对，其他朝堂势力也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太贪心是要被群起攻之的，堂堂镇国剑圣之位，意味着何等雄厚的政治资本，任谁都要抢破头的，孙朗要争，反而落入我们的下怀。”
皇帝颔首，他轻声道：“七曜重聚……日子已经不远了。”
“不要着急，否则会被孙朗察觉到端倪。”
魔灵说道：“我倒是想拿到金曜圣剑，仔细参详一下变化，但恐怕会很难，而藏在火曜之中的种子也还未萌发，孙朗很是精明，根本就没有仔细检查荧惑之剑的想法……木曜在我们手中，句芒随时可以苏醒。”
魔灵的声音很平静：“日曜与月曜较为麻烦，不过我们可以利用一下孙朗，至于水曜，哼，不会太久。”
皇帝会意，冷笑了一声：“朕很期待。”
“时间还很充裕。”魔灵说道，“这是大事，理应徐徐图之，你既然将平阳派到孙朗身边，那土曜的宿体，正好趁此机会选出。”
皇帝笑得越发冷厉了：“镇国圣剑……孙朗争不得，也不敢让他的部下们去争，毕竟他知道土曜的底细，但其他的大臣与世家不知道，镇国剑圣的头衔作为诱饵，没有人能忍住这种诱惑。一直被孙朗因势利导、借力打力，如今也该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了。”
他望着眼前的奏疏，那轻佻的语气，那可恶的行文，还有那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落款，再看一遍，依然让他怒气横生。
“还有天策……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难道不知道吗？现在还不进宫为朕分忧，她到底在想什么？”
皇帝的声音依然很阴冷，随着孙朗带来的压力不断变大，随着那个日子的不断临近，他的脾气也越发暴虐起来。
毕竟打心眼里想干掉孙朗却做不到的感觉……太憋屈了。
一念及此，他心中怒火熊熊，恨不得亲手将孙朗碎尸万段，可他做不到，如今也只能放放狠话，然后畅想一下扬眉吐气的未来。
“孙朗……朕一定会抹除你这个最大的威胁、跨过长生之门的！”
他抓住眼前的奏疏，用力地一撕，神色狰狞道：“杀你如裂此帛！”
滋啦一声，神策上将的奏疏应手而裂，皇帝虽然是以宫廷秘药、宗师传功与无上秘籍硬生生堆出来的强者，但面板的攻击力还是很高的。
然而下一刻，炽烈的火光骤然闪耀。
暴虐的灼烈之力骤然爆发，炎风喷涌，火星四射，就好像殿中亮起了一个小太阳，刹那间照亮了皇帝的眉眼。
下一刻，火光消失，爆炸般的力量泯灭无踪，“灵木黎”闪身来到皇帝身前，一只手按住了至尊的肩膀，构成天下至强的庇护。
驱散爆裂之后，元祖魔灵说道：“小把戏，孙朗写这奏章是专门气你的，自然也能料到你的反应，所以留下这个禁制，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残余的火光聚拢成七个大字。
撕你妈比啊傻屌。
“……”
“……”
魔灵抬起另一只手，驱散了这粗鄙之语，他的另一只手还按在皇帝的肩膀上，感受到至尊身体正在微微颤动。
“灵木黎”不疑有他，还以为皇帝是被气到了，于是劝道：“冷静下来，这只是小小的把戏，比他在庙堂上的诸多手段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连庙堂上的挫败都能忍受，千万不要败在这点小把戏上，否则在愤怒之余又会进退失据，反而落入他的算计之中……”
皇帝依然没有说话，但身体依然在抖。
魔灵觉得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皇帝转头了。
后土的至尊、帝国的君主，在这一刻偏过头来。
皇家的基因非常优良，天子本来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又功力深厚，所以保养极好，他多年在位、统治天下，又是打赢天元大战的明君，已经有千古大帝的气度，就算布衣出巡，谁也不敢小觑，皇帝做到这份上，已经有类似于“王霸之气”之类的东西了。
剑目星眉，美髯华发，妥妥的中年帅哥一枚。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皇帝陛下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点。
皇帝陛下的脸颊，似乎红润了一点。
皇帝陛下的眼睛，似乎水润了一点。
时光在这一刻凝固了。
坐着的陛下，站着的木曜剑圣，两个老男人。
灵木黎的手按在了陛下的肩膀上。
而陛下回眸，望着站在自己背后的男人。
两个人，两个孤独前行的灵魂，互相扶持，互相利用，互相支撑，互相帮助，他们的关系很奇特，他们的经历很曲折，他们在一起，追求永恒。
嗯，完全没毛病。
若是孙朗看到这一幕，必然深悔世界上怎么还没有便携相机，否则非要拍个爽不可，不仅要拍，还要画下来，这种国宝不流传到几百年后拍卖出几十亿几百亿的天价，完全对不起这两位的表演。
元祖魔灵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肛道理。
它，虽然是个剑灵，并不是很懂人类的一些事情。
然而。
它有从孙朗那里得来的记忆……那些浩如烟海却全无卵用的记忆中，除了大段大段男女啪啪啪之事的画面之外，还有一些可怕的禁忌片段。
那些片段都是孙朗偶尔看到的，魔灵甚至能隔着那些记忆感受到孙某人当时的惊恐之情——那是一种上错车的震怒感。
所以，元祖魔灵，其实也是挺懂的……
纵然灵木黎的身体只是一副死了的躯壳，纵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夺舍，纵然以元祖魔灵的力量根本无所谓冷热，但在这种情境，结合孙朗的禁忌记忆，他依然打了个冷战：“你……你怎么了？”
不等皇帝回答，他就以庞大的神念探查了皇帝的身体。
血液流速加快，呼吸频率加快，面部充-血，下-体充-血，激素分泌异常。
这种情况他见过好多……当年在军中，孙朗晚上经常躲在被窝里做一些事情，那时候他的身体状态与皇帝现在是差不多的。
——但问题不是这个啊！
孙朗是一边淫-笑一边看着春宫图一边动啊！他很正常啊！
皇帝你现在在做什么啊！
陛下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惊恐的神色，像屁股着火一般窜了起来，随即躬下了身子，他的表情又惊又怒，又有极其复杂的羞恼与诡异：“朕……朕这是怎么了？朕好像有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元祖魔灵不着痕迹地倒退了三步。
这种事情……你想都别想。
皇帝也读懂了魔灵的眼神，他怒吼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朕……朕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是了！一定是孙朗做了手脚！”
元祖魔灵断然否决道：“不像是，以孙朗的性子，虽然会恶心你，但不会以恶心他自己为代价，况且以你的功力，药物也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皇帝想到刚刚那一幕：“难道是火曜圣剑……”
魔灵这次否认得更快了，他斩钉截铁道：“圣剑可没有那种功能！”
开玩笑，他可是正经的元祖魔剑。
皇帝气结：“朕……朕也不知道如何变成这样的！”
“……要不然，给你喊个太监进来？”
“……”
此时此刻，铜雀台的孙朗突然抬起头来：“总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是错觉吗？”
对面的庞籍等人紧张起来：“难道事情有纰漏差池？皇帝会反击？”
孙朗想不起来到底忽略了哪里，闻言摆手道：“这倒是不可能的，皇帝眼下被我抓住软肋，是没法反击的。”
他想了想：“除非他马上跑去寿康宫把他妈杀了，然后对外宣称是我在宫外乱放大喇叭，结果吓死了太后——这么做的话，我确实会有点被动。”
平阳公主小声道：“师父，那是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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