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管你啊。”伊芙没好气地打断他。
皮埃尔瞪大了眼睛。
异端审判所是个不好惹的机关，但并不意味着一名异端审判官就能拥有多高的地位。突然出手伤害公爵之子，这不是一般的审判官能轻易开脱的。但这位女官，动手却是动得毫不犹豫！
“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走廊上突然响起了浑浊低沉的男声。
皮埃尔扭头一看，另一名异端审判官正从楼梯的方向缓缓走来。
“你总算是来了，死哪里去了？”伊芙朝对方喊。
“对上司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男审判官有些无奈地教训道，又看了一眼皮埃尔，“嗯？你不是阿朗松公爵的儿子吗？”
“你认得我？”皮埃尔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可以告状的人，“那就好办了！这位大人，你的部下刚刚无故出手烧伤我！”
“是他先使唤我的哦。”伊芙用无所谓的语气插话。
“这样么？抱歉了，伊芙做事有点冲动。”男人朝皮埃尔歉意地笑笑，“看在我的面子上，要不算了吧，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怎么样？”
这么明显的偏袒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皮埃尔一时有些傻眼。
“算了？你明明知道我父亲是谁还敢说算了！？”皮埃尔拔高了声音。
但他实际上心里是有点虚的，他在怀疑这些审判官已经知道他被剥夺权的事情了。但没理由啊，这种事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
“哎呀，这是要拼爹吗？”男审判官笑了出来，“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在这件事上好像从来没输过呢。”
语毕，男人抬手取下了自己的铁面具。
那一刻，皮埃尔感觉自己的腿软了下去，让他差点跌倒。
他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但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现实。
最后他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殿、殿下……请原谅我的失礼。”
确实不大可能有人拼爹拼得过这个人，因为他父亲是……帝国皇帝！
73.腹黑的皇子
皮埃尔这一刻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这可不就是活见鬼吗？异端审判官，堂堂皇子怎么会愿意接触这样一个被人所忌讳的职业？
但“快乐皇子”克莱曼的脸实在太有辨识度了，他不可能看错。
“北境公爵一代豪杰，儿子竟然会是这副德性。真是羡慕你啊，我一直很努力地扮演废柴，而你连演都不用演。”克莱曼用和煦的语气讲着阴阳怪气的话。
皮埃尔始终低着头，不敢回嘴，甚至还有点颤抖。
他当然不敢回嘴，从小到大，他根植在心中的理念就是地位和家世代表一切，所以他才会仰仗着阿朗松家的继承人的身份那么肆无忌惮。
而现在，终于出现了地位家世都碾压他的存在。
“你作了伪证，对吗？”克莱曼直言不讳地问道。
“没有！”皮埃尔秒答。
大主教施加的精神干涉如同烙印刻在他的意识里，让他在自己心中完全合理化诬陷贞德的事情。所以能面不改色地撒这个谎，他也感觉不到一丝愧疚。
克莱曼眯起眼睛，窥视对方的精神，同样没能看出端倪。
但他也同样能看出贞德未曾说过谎，所以他对皮埃尔作伪证的事情早有定论，他的情报网也显示出有人在背后运作这件事，而皮埃尔就是那个被人当枪使的傻子。
既然皮埃尔的精神没有出现波动，那就只有一个结论。
“告诉我，究竟是谁对你施加了‘精神烙印’的能力？”克莱曼问。
“没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皮埃尔回答。
对他施加能力的大主教不仅隐藏了身份，也对他施加了对这件事守口如瓶的烙印。
克莱曼在心里冷笑。
手法如此完备，没有第五位阶做不到这个程度。参与这件事的人果真手眼通天，连那种地位的大主教也请动了。
“我实在不太喜欢你们这些人，你们把这个国家变成了我不喜欢的样子，也让我变成了我自己不喜欢做的人。”克莱曼幽幽地说道。
“啊？”皮埃尔没有听明白克莱曼的话。
克莱曼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笑：“对了，我做异端审判官的事情，是对外保密的。”
“请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一定！”皮埃尔信誓旦旦。
“没事没事，你嘴巴牢不牢我都无所谓，我会自己采取点措施的。”克莱曼还是微笑，只是笑容在皮埃尔看来却是变得愈发瘆人起来。
“殿下，您该不会……”皮埃尔在恐惧中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要、要把我给……”
“哎呀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随便杀人呢。再说了你好歹也是阿朗松将军的儿子——虽然我估计，以他的性格应该迟早会把你扫地出门吧。”克莱曼笑着说道。
皮埃尔心里一惊，这件事竟然已经有人预料到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作为儿子对父亲并不足够了解，在他的眼中父亲偏执，严厉，令人畏惧。他从未认真看待过阿朗松公爵的正直和心中那不可退让的底限，反倒是作为旁人的克莱曼皇子能更客观地评价。
克莱曼皇子没有漏过他精神出现的波动，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
“哦？你该不会，已经被赶出家门了吧？”克莱曼皇子猜测。
内心的想法被直接解读出来，皮埃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皮埃尔意识到了，克莱曼皇子恐怕是一个相当高位阶的“主教”。对方如果有心，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死自己——反正他已经不是阿朗松家的继承人了，如果父亲真不在意的话，皇子殿下弄死了他也不用有太大顾虑。
“殿、殿下，饶命啊殿下！”他立刻哭丧着脸讨饶起来。
“都说了别胡思乱想，我真的不会随便杀人的。”克莱曼皇子笑着拍拍皮埃尔的肩膀，“只不过希望你忘掉刚才的事情罢了，很简单的，就当是……做了个梦吧。”
拍到第三下的时候，“旅梦人”的能力突然发动，皮埃尔双眼一空，失神懵在了原地。
第五位阶审判者的能力“旅梦人”，可以将人拖入施术者营造的梦境。
而晋升到第四位阶代行人后，“旅梦人”的能力升级到可以置换梦境和现实的记忆，将一个人最近的记忆隐匿成难以记起的梦境，或者将某段梦境的记忆强化，当成现实。
克莱曼将皮埃尔看到自己脸之后的记忆，以及前面被伊芙烧了耳朵的记忆隐去，同时营造其他“梦境”变成现实记忆拼接进去。
而除此之外，他还用“精神烙印”的能力对皮埃尔的精神动了点手脚。
片刻过去，克莱曼收手，重新戴上了铁面具。
与此同时皮埃尔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龇牙咧嘴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嘶，怎么回事？”
这耳朵，怎么突然间就疼起来了？
紧接着，他又发现另一件让他感到万分不舒服的事情——嘴里，突然感觉很恶心。
他本能地察觉这种恶心似乎来源于嘴里湿润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他自己的唾液。
“呸！呸呸呸！！”他突然开始吐起口水来，想把嘴里的水分全部吐干净。
“你找死吗喂！？”伊芙看他这动作就要再次动手烧人。
然而克莱曼及时制止了她：“人都有不舒服的时候，相互理解一下嘛。你带了水吧，给他喝点。”
“啊？”伊芙睁大眼睛。
“快点。”克莱曼催促。
“嘁。”伊芙不大情愿地拿出自己带着的水囊递给克莱曼。
“喝点水吧客人。”克莱曼笑着将水囊打开递过去。
“哦、哦……”皮埃尔诧异地看看这个“刚刚恰巧路过视察的高阶审判官”，又看看对方递过来的水，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
手刚接触到水囊，他怔了原地。
喝水？
也就是说，这个皮囊里装的……是水？
水……水……水！？
一联想起那种透明冰凉的液体，他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恐惧和厌恶。
“不要！！”他惊恐地挥手打掉了水囊。
被打开的水囊落在地上，水从瓶口溅了出来，沾到他手上。
“啊啊啊啊啊啊！！”皮埃尔突然发狂地尖叫起来，拼了命地把沾湿的手往衣服上蹭。
74.皇帝不管用
伊芙惊讶地看着皮埃尔这副神经质的表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喂！你对他做了什么？”她用胳膊肘捅捅克莱曼皇子，小声问道。
“我用‘精神烙印’给他加了一个小小的暗示。”克莱曼也小声回道，“让他从今以后会对水产生本能层面的厌恶和恐惧。”
“精神烙印”是主教职阶第六位阶“神圣主教”就具备的能力，这个能力允许主教对目标进行一定程度的精神干涉，添加某种暗示。这种暗示并不会强制性地扭转目标的人格和认知，只是会改变其针对特定事物的应激情绪。
施术者的位阶，目标的位阶以及目标意志的强弱都会影响“精神烙印”的效果。
以皮埃尔为例，只是消除某件事上的愧疚感并坚定信心，在他本人自愿的情况下，第六位阶就能做到。
要让他对说出某件秘密感到抵触，守口如瓶，就需要第五位阶的主教来动手了。
而作为第四位阶“代行人”的克莱曼，可以在他非自愿的情况下强行扭转他的精神反应，让这种改造的效果提高到一种堪称离谱的地步——此刻，皮埃尔对水这种无害的东西产生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抵触。
他的理性并没有觉得水有害有毒，或者水有什么古怪的味道，但他的内心就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恐惧和厌恶，这种负面情绪没有源头，却完全无法抑制。
“好家伙，他这岂不是要将自己活活渴死？”伊芙说。
“我当然没那么狠毒啦，这个烙印不至于强到可以超越求生本能的地步，他渴到不行还是会喝的，只是每次喝水感受到的痛苦大概不会比吃屎轻松。”克莱曼还是微笑，“只要找到一位跟我同位阶的‘主教’逆向施加暗示，应该就能恢复正常。”
“少装了，第四位阶的‘主教’能有几个？以他现在的地位能请得到谁？”伊芙冷笑，“简直毫无人性啊你！”
皮埃尔还在神经质地擦拭自己手上被打湿的地方，湿掉的袖子让他感觉异常难受。
他往后退了两步，脚碰到了一个水桶，那是地牢里放着用来接烛台滴落的蜡油，顺便用来应对突发火势的。
这时伊芙突然抬手一指那个水桶，动用起“法师”职阶操纵元素的能力，让里头的水突然倒流出来，像捕猎的野兽那样扑向皮埃尔。
“哗啦”一声，皮埃尔全身都湿透了。
一秒钟的迟滞，皮埃尔突然声嘶力竭地发出恐怖的嚎叫，转身疯跑起来。水带来的恐惧和恶心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出去擦干身体换衣服。
“看这样子，这家伙未来的归宿也只有疯人院了吧。”伊芙啧啧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