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地方很快就要变成战场了？江蓠才听到这里，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因为这时候，这座城池的北面起了变故。黑压压的一群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目标直指这座雪原上的孤城。
与此同时，北面城墙上的烽火燃烧了起来，狼烟笔直冲上天空，就连细细飘落的雪花，都似乎变得更凛冽肃杀些了。
与此同时，城中号角齐鸣，无数兵士从各个方向集结到城门之前，手中拿着刀枪剑戟，向着城墙上奔去。看起来，这些人是要去守城的。
“我们好像碰上凡间的战争了！”夏恒低声说道。说着话的时候，他们四人迅速避到了一个破败无人的院落中，免得也被卷入这一场战事。
左小青忧心自己的亲人，和另外三个同门打了一声招呼，便向着自家宅邸掠去。她一个炼气期巅峰的修士，从战场中救下自己的几个亲人很容易，用不着别人帮忙。
两支兵马短兵相接的时候，城中也是一片肃杀。
江蓠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去调和，或者偏帮哪一方的意思。凡间的征伐之事，动辄血流成河，牵扯的生死因果太多了，只要沾上了，便很有可能引来一系列的麻烦。
当然，他们没有忘记放开神识，从城里同样紧张的百姓口中，探听这一场战事的因由。
严格来说，殷地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国家，而是由无数个部落组成的地理名称。
部落和部落之间，彼此征伐的事情时有发生，这赤水一族，还有本城的雪月一族，就是新仇旧恨无数的冤家对头。
这场战事的起因，还得从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说起。
这雪月一族的族长夫人，原本是赤水族长的妻子。在十几年前的大战之中，雪月一族攻破了赤水族，将赤水族的族长夫人抢了回来，并据为己有。
而现在，赤水族经过十几年的韬光养晦，又打到了这里，试图将被抢走的族长夫人再抢回去。
可以说，这是一段因为一个女子而起的恩怨故事。江蓠用神识笼罩了整个城池，找到了这个传奇女子的居处。
水碧纱窗下，菱花铜镜前，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美貌妇人正在梳妆。她绣眉深锁，眼带泪痕，纤手捡起了桌子上的玉梳，在青丝上比划了一下，又怔怔然放下。
她身后，一个模样素净的侍婢柔声道：“夫人不必担心，族长大人一向骁勇，这一次，一定能把赤水族的蛮子都赶回去。无论如何，族长大人都会保住夫人！”
美貌妇人凄然一笑，低低道：“玲儿，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族长大人的兵败呢？也许，我现在正盼着赤水族的人快点儿打进来呢！”
“怎么会？”侍婢一怔，随后道：“夫人和族长大人蒹葭情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样的时候，您自然会希望族长大人旗开得胜，不是吗？”
美貌妇人眼里的波光轻轻一晃，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瞧着侍婢，盈盈一笑，道：“玲儿，你说的对，这时候，我可不是该盼着夫主得胜归来吗？”
说完这话，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玉手捧起摆在梳妆台上一杯茶，低低道：“夫主最爱我亲手泡的茶了，你替我把这一盅茶送到夫主的书房，就说我等着他得胜归来！”
“是！”侍婢应了一声，上前端起了茶盏，向着书房走去。
那侍婢一离开，美貌妇人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她不顾寒风的凛冽，打开了窗子，贪婪地呼吸着混含着血腥气的寒风，眼里也似是蒙上了一层冰雪，叫人看不真切。
书房之中，雪月族的族长正在和族人们议事，侍婢把那一盏茶摆到了族长的桌子上，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族长端起茶盏，刚刚要浅浅尝一口茶水，就见书房紧闭着的房门被一股劲风退开了，一个眉目英朗的男子以手按剑，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书房里的人一惊，雪月族族长的身子像是被冻僵了似的，不敢置信地瞧着突然出现的那个男子，道：“你……赤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怎么可能？”
赤术，也就是赤水族的族长，冷然一挥手，却是一道红色的火光喷涌而出，瞬间将书房中除了雪月族族长之外的所有人都烧成了灰烬。
赤术定定道：“我回来，自然是要来取回当年被你夺走的妻子！”
他这话方才落下，掌心又是红光一闪，一团火焰飞了出去，将雪月族的族长也焚成了灰烬。
这时候，先前对着菱花铜镜哀伤的美貌妇人恰好走了过来，愣愣地瞧着面前的场景，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赤术的身上，眼角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赤术激动地瞧着美貌妇人，大步走上前，试图抱住妇人，低低道：“阿妩，我回来了，我来接你回去！”
可迎接他的，并不是美人深情的回抱，而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赤术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美貌妇人，委屈道：“阿妩，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是你的夫君啊，不是敌人！”
美貌妇人冷冷瞧着他，道：“我的夫君，方才已经死在你的手下了。赤术，你外出学艺十年，就是为了学得修真之人的手段，再回来灭我的族人，杀我的夫主吗？”
看着面前这个隔了十余年，却一点儿岁月的痕迹都不曾留下的容颜，她如何不清楚，这人肯定是学习了修真之人的手段，这才能让年龄永远停在十年之前。
他已经是修士了。
修士，在她的心里，是可以青春永驻，长寿千年的隐士。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在这十年的距离里，蓦地拉长了太多太多，多到了她在他面前，就像是那注定活不到秋天的夏虫，对着长寿百年的玄龟说一生一世的梦话。
一是天上云，一是地上泥。浮云千年不改，泥土沉浮无定数。所以，还是让他忘了她，才是最好。
赤术并未因为这拒绝而后退，而是又上千了一步，不顾女子的意愿，强行将她揽入怀中，低低道：“阿妩，都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儿回来，早点儿去找你！
可那时候，我学艺未成，生怕回来之后，不但带不走你，反而会给你带来灾难。现在好了，所有会妨碍我们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们回去，好好过一生一世，重新再开始好不好？”
女子不甘不愿地奋力挣扎，身子不慎倚在了身后桌子上。那桌子恨恨一颤，摆在桌子上的茶盏猛地砸了下来。
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青黄色的茶水四散而出。而后，那茶水所到的地方，陡然冒起了一阵白烟。显然，这茶水中掺了剧毒。
赤术的眼睛瞧见这一幕，陡然一亮：“阿妩，那是你做的，是不是？你怕我被雪月族的族长杀死，就先一步下手，想要替我除掉雪月族族长，对不对？”
女子冷冷道：“才不是！”
赤术却笑了起来，愉悦道：“阿妩，别想骗我了。那是新雪茶，整个殷地之中，除了你，没有人能将之泡出青黄色来。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你一直念着我，是不是？”
他像个找回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抱着女子，不住嘴地说话，仿佛试图在这一时一刻中，道尽十年的相思，十年的眷恋。
许久之后，女子的神色终于软化了下来，低低道：“你现在可是修士了。人家都说仙凡有别，我现在……还配得上你吗？”
男子又笑了，低声道：“什么仙凡有别？
修士也是凡人，更不用说，我杀了如此之多的凡人，这修仙之途，早就被我亲手斩断了。好阿妩，你知不知道，我心中最要紧的，是你，永远是你！”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微变，缓缓放开女子，道：“阿妩，好像有客人到了这雪月城里，我们一起去见客人可好？”
一直在用“神识”窥视人的江蓠等人微微一惊，忙收回外放的神识。他们都觉察到了，那个叫赤术的男子，分明就是个筑基期修士。
这时候，左小青回到了这个破败的院落之中，两手空空如也。
“我打听过了，左家人在五年前就搬走了！”左小青黯然说道：“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搬走了也好，至少不会被卷进这一场风波里了！”
江蓠安慰她道：“若是以血脉卜算之术寻找的话，也许能找到他们的位置。”
左小青摇了摇头，道：“算了，反正我离开的时候，就没有打算再相见。”
就在这时候，赤术带着那个名叫阿妩的女子也出现在了江蓠等人面前，拱手为礼道：“几位道友，你们来这雪月城，可是有什么要事？在下忝为此地的主人，自当尽力相助！”
谭剑青的目光落在了那名叫阿妩的女子身上，目光有点儿奇怪。他笑笑，道：“多谢道友好意，不过，我们只是路过，没有什么要事要办，希望不曾打扰两位的好事！”
赤术站到了女子身前，挡住了谭剑青的目光，生硬笑道：“原来如此。不知几位接下来打算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