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看得出来，叶重华那话背后，应该另有缘故，但人家既然不愿说，她也不好强行逼问。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江蓠就见到了连夜赶回冰风谷的楚夫人和凤梓暄。楚夫人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但对着她的时候，还算和颜悦色，细细看了看她的伤势，便去处理新到手的药材。
凤梓暄瞧着还是和在太玄门时一般，一副光风霁月的正道高人风范。她倒是不曾匆匆离开，楚夫人走后，她就留在了她住的院落里。自顾自煮了一壶茶，等着她问话。
江蓠有点儿拿不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便直接问道：“掌门真人为何前往药王城？”
凤梓暄面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听说你去了哪里，我便跟着过去看了看。你师尊闭关前，曾嘱咐我代为照顾你。”
江蓠笑了笑，说道：“那后来的天罚是怎么回事？轩辕墨，为什么变成了所谓的天道？”
凤梓暄的笑容有点儿凉薄，淡淡问：“你觉得，那真的是所谓的天道？”
江蓠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有点儿奇怪，为什么天罚之雷这种东西，居然是掌握在某些人的手里呢？那天罚一开始或许是冲着化形灵植去的，后来就纯粹是冲着我去的了。”
凤梓暄道：“天道就算是要操控众生的命运，也有的是其他办法，用不着用阴雷这种手段来震慑修真者。真正的天罚，和你所见的阴雷没有任何关系。”
“阴雷？”江蓠微微一惊，想起了曾经在玉简中读到过的一些东西。
阴雷，是区别于紫色的雷灵力之外的另外一种雷灵力，最大的特点就是呈深黑色，没有半点儿雷灵力的阳刚，只有一种毁天灭地的破坏之威。
作为生机尚存的修士，是没有办法掌控阴雷的。她想了想，说道：“能够掌控阴雷的，应该不是活人，难道是……鬼修？”
凤梓暄点了点头，问：“你可知道，鬼修都是怎么诞生的？”
江蓠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鬼修其实是魂修的一个分支，而魂修又是灵修的一个分支。难道真正的鬼修，是由某些失去了肉身的修士转修而成？”
正常来说，修士失去了肉身，那魂魄除非马上夺舍，否则也很难存续千古。但若是转为灵修，也就是一种只修魂魄，不修肉身的修者，却还是有望长生。
凤梓暄道：“的确有一部分道修或者魔修，才失了肉身后，又不能夺舍，机缘巧合之下，被某些鬼修大能瞧中，传授与修炼之道，最后变成正统鬼修。但还有另外一类鬼修，走的却是另外的路子。你当知道，修士的修行境界，大体上可以说是从外向内，从实入虚的。
炼气期的时候，修炼的是经脉筋骨，以改造肉身，使之更适合灵力为主，只要有修炼资质，而时间又足够充盈，那么对于寻常修士来说，筑基并不是天堑；
而到了筑基期的时候，则是在修炼肉身的基础上，牵扯到了道心感悟的部分内容。这时候，想要进阶，仅仅靠着吸纳大量的灵力，改造肉身资质，已经不太够用了。在结丹的关卡上，必须得过心魔试炼，也就是说，这时候，道心感悟这种和魂魄规则紧紧相连的东西，已经不可或缺；
到了结丹期，肉身资质固然重要，但已经比不得悟性和心性了。这时候，修士的魂魄更加稳固强韧，大多都能施展些许神识秘术。修士想要继续进阶，道心感悟是必由之路；
至于元婴期，灵根资质的分量就更轻了，进阶几乎都是凭着道心感悟而实现。这时候，修士的神魂完全能离体很长时间而不溃散。同样，魂魄的强度也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最后在渡飞升之劫的时候，修士的魂魄更加强韧，往往能施展许多这个修真界中禁止出现的禁术，其中就包括归墟之术。”
“归墟之术？”江蓠想了想，说道，“是不是从道修转为鬼修的法术？”
凤梓暄点了点头：“不过，所谓归墟之术，便是在天劫即将降临的关头，抛却肉身，专修魂魄，由道修转入鬼修。通常来说，只有对渡劫飞升半点儿信心都没有，生怕陨灭在劫雷之下，又极度渴望长生之术的修士，才会走到这一步。这样修士只要渡过一个相对安全得多的归墟之劫，就能顺利进入鬼修之道。而鬼修之道比起道修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寿元极其悠长，寻常元婴期修士寿元不超过八百年，可鬼修之中，最低等的鬼修的寿元，就足有万年之久。”
江蓠微微有点儿诧异：“这么一来，岂不是有大把的人想要转入鬼修之道？为何如今的修真界中，少见鬼修出没，也少见有人追求鬼修一道呢？”
凤梓暄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鬼修之道，也不是只要有了一卷鬼修心法，就能施展归墟之术，变成鬼修了。”
“哦？这是为何？”江蓠问。
“归墟之术，并不是修士想要施展，就能施展的。准确地说，能不能施展出来，不取决于修士自己，而取决于接引之人。”凤梓暄淡淡说道。
“接引之人？莫非必须得有人在另一头结印，这归墟之术才能施展成功？”江蓠问。
“不错。”凤梓暄说，“若是无人接引，任元婴期修士有再大的神通，也不可能进去鬼修一道的大门。而黄泉冥府中，愿意做接引人的，又少之又少。”
“这是为何？难道鬼修一点儿都不想将自身道统发扬光大吗？”江蓠问。
“不是不像，而是他们太挑剔！”凤梓暄说，“黄泉冥府的等阶很是森严，不似人间界这样门派并立，各自为政，而是如世俗中的帝王皇朝一样，上有命，下必从。”
顿了顿，又道：“接引人的资格，完全掌握在三个鬼君手里。他们只会选择某些生前气运格外强大，有无限栽培潜力的人进入鬼修一道，且名额十分有限。”
这应该就是要质不要量了。江蓠继续问：“凡俗界的帝王，最喜欢玩弄君权神授这一套把戏。鬼修中的鬼君，最爱的莫非就是君权‘天道’授的名头？”
凤梓暄笑了笑，说道：“差不多吧，黄泉鬼府是紧紧依赖着修真界而存在的，成了鬼修的人，不可能再有飞升成仙的机会，了不起就是在修为上慢慢向着最高处爬，获得更长的寿命。
且不管他们的修为高到什么程度，都没有办法摆脱黄泉鬼府，在其他地方长期生存下去。
长生之于道修或者魔修来说，是更进一步，海阔天空的可能，可对于鬼修来说，更像是个无法逃脱的诅咒。
据我所知，尽管最低等的鬼修就有上万年的寿元，鬼君有将近十万年的寿数，可事实上，大部分的鬼修，都等不到自然终老的那一天，几乎都在千年内，就灰飞烟灭了。”
江蓠追问道：“灰飞烟灭？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因为耐不住寂寞，选择自杀？”
凤梓暄点了点头，道：“说是自杀，倒也不错。若是只能困居一隅，千万年间不能离开一步，又没了飞升成仙的希望，谁能受得了这份冷清呢？”
江蓠觉得，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能理解这种状态。
像是修士，之所以能活上千百年而不厌倦，是因为可以五湖四海的闯荡，见识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更能在道心上层层推进，把日子过得很是热闹。
而鬼修则不然，黄泉鬼府就是那么点儿大的地方，还行动非常不便，若没有一个如成仙这样的希望支撑着，可不是很快就会因为绝望和无聊而觉得日子黯淡无光？
修炼之途固然艰险，可毕竟希望永远都在，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有更进一步的动力。而一旦没了希望，没有身后的鞭策之力，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凤梓暄又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修为深湛的鬼修就想了些取乐的法子，仗着对阴雷之术的掌控，时不时在人间露露脸，以天道自居，惩戒违背了所谓天道的修士。
这种事情一代传一代，慢慢地，便有些长了颗榆木脑袋的东西，当真以天道自居了。你所见的那两个人，就是这样的东西！”
江蓠听得出来，凤梓暄对于鬼修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嗯，关于鬼修的东西，他了解得似乎太多了，就像是曾经亲眼见过一样。
凤梓暄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黄泉鬼府的三位鬼君，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为了更好的包装自己身为天道的身份，少不得要用许多玄之又玄的办法粉饰自己。
比如说，编出几本所谓命运图谱，搞几个玄之又玄，预示什么天命的仪式。轩辕墨称呼你为逆天之人，应该就是信了这套专门从来骗鬼的说辞！所以，你完全不必把所谓的逆天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