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绯月面上依旧一派淡然，心下却是满意极了。
还好，韩百川脑子够聪明，她这出戏没有白演。
压下心里的复杂思绪，她平静道：“韩大人不必多言，大人一心为大元江山，本宫不见得要比大人小家子气。
该准备的东西，本宫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来之前想好要给大人的东西，都已经在这里了，本宫没删没减，大人尽管用便是。
至于本宫……”
她失望的摇了摇头，“本宫以为，大人得知本宫又拿到了新式火器的图纸的时候，至少会赞誉一句本宫巾帼不让须眉的。
倒是不曾想，‘后宫干政’四字的威力如此之大，竟然连最重规矩的韩大人也都忘了最基本的人之常情了。”
话音落下，云绯月步伐从容的走出了将作监。
因为要商量政务，她特地穿了一身不那么繁琐的凤袍，连身上的朱钗环配也消减了许多。
哪怕是完全不了解她的人看到她这副装扮，也能看得出来，她是精心准备过的。
韩百川在朝堂上舌战群臣，或为了某个制度与皇帝呛声也不是没有过。
可那些时候，他都是理直气壮的。
因为他本身就规则的维护者，也从不没事儿挑事儿。
能被他盯上的人，定然是露出了极大破绽的，所以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能在呵护规则的前提下治的对方哑口无语，乖乖低头。
可唯独这一次，云绯月的确违背了规则，他也再一次成功维护了规矩，却全然没有之前与人博弈成功时的喜悦。
“韩大人，这……”
将作少府本只是为了避免云绯月这个皇后与韩百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来当个陪客的。
结果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这么令人为难的一幕。
看着云绯月不欢而去，韩百川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所措。
韩百川缓缓打开手里的折子，就看到了上面几位详细的图纸。
确定不是自己能看懂的东西，他迅速拉开折子去看后面的东西，却在看到娟秀的簪花小楷后愣住了。
“这东西，是皇后娘娘亲笔写的？”
那上面娟秀整洁的字体，一看就是女子写的。
而大元朝中，能接触到火药和火器相关事宜，还能在给他的奏折上做批注的人，除了云绯月，韩百川不做他想。
只是他下意识的问出声后，将作少府便为难道：“下官不知折子上是何内容。
不过下官曾有幸目睹皇后娘娘的墨宝，若是韩大人不介意的话，容下官一睹上面的字体，若真是皇后娘娘的字迹，下官应该是能认出来的。”
韩百川于是也就挑了不那么重要的一折递到了将作少府面前。
后者凑上前看了一眼，便果断道：“虽是女子惯用的簪花小楷，然则笔锋锐利，落笔处微微上挑，当是皇后娘娘亲笔所书没错了。”
将作少府说着，又忍不住感慨道：“说起来皇后娘娘为了这火药司也是够拼的。
当初就因为火药配方差点被那穆泽深灭口。
好不容易把火药献给大行皇帝，平叛之时又挺着个大肚子去火药司加急生产火药。
如今都贵为皇后了，还是停不了为此操心。
换了旁人，个中功劳都够封侯拜相了，结果……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当初发现这火药配方是福还是祸？”
将作少府摇了摇头，似是才想起来面前还有一个韩百川。
讪笑着轻打了下自己的嘴，“瞧下官这张嘴！
下官一时多言，还请韩大人海涵。”
成为臣子，私下议论皇后，不追究则罢了，若要认真追究，妄议主上，大不敬……
乱七八糟的罪名扣下去，也够将作少府喝一壶的。
韩百川眼睛还盯着手里的折子。
上面从火药的配方到生产方式再到中间需要留意的细节，批注的格外仔细。
韩百川站在那里，仿佛就能听到云绯月耐心温柔的叮嘱。
而新式火器的图纸后面也有云绯月自己对于那火器的见解。
就新式火器而言，云绯月和韩百川两个人都算是门外汉，而单从韩百川这个门外汉的角度来看，至少他是很认可云绯月的那些批注的。
而这也足够说明，云绯月并不是只想拿着火药配方和新式火器的图纸来居功，她是真的有为后期的火药生产和火器研发问题做过认真的准备的。
听得将作少府的话，他将折子收了起来，“杜少府对皇后很熟悉？”
一个和皇后八竿子打不着的将作少府在他面前如此吹捧云绯月，韩百川都忍不住怀疑这位将作少府是不是跟云绯月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将作少府身为一个常年出入皇宫的外臣，官职虽然不高，可往常打交道的除了皇帝就是那些阁臣们。
若是没点儿心眼子，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又岂会听不出韩百川的言外之意。
闻言面上不显山露水，却是笑容可掬道：“韩大人说笑了，下官身在前朝，哪有什么与皇后娘娘熟悉？
只是之前平叛之时亲眼看着皇后娘娘调度所有的资源和人手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生产出了足以应对数万叛军的火药。
所有参与平叛的人在时候都得了相应的奖励。
或加官进爵，或金银赏赐，只有皇后娘娘，除了丢了半条命救了阖宫之人的性命之外，什么都没得到，有感而发罢了。”
他明知道自己太拥护云绯月的言语会惹得韩百川生疑，却还是难掩遗憾道：“下官当时就在南苑，亲眼看着叛军被皇后娘娘的火药阻隔在对岸。
今早皇后娘娘说要在将作监借一块地方研发新式火器的时候，下官还以为总算能干点儿实事了呢，现在看来，还是高兴太早了。”
将作监这个地方，油水丰富，迎来送往的都是宫中的贵人，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个肥缺。
如果没有经历叛乱，未曾经历过那种惊心动魄，杜少府其实也挺乐意躺在目前的位置上混日子的。
可亲眼见识过云绯月的魄力和勇气，他就变的有点不甘平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