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薛鉴怎样悲愤。
崔兰选这句话,注定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如果向无越是什么势均力敌,只差他松手着一点悬殊就会败的人,她或许会感动万分。
觉得他宁愿将自身置于险境只为自己安全。
奈何——
向无越微微皱眉:“下次若还有此等事,听我的即刻。若我会死,有没有你都一样。”
她高高在上地俯视众人太久,大多数人在她眼中都是个模糊且雷同的影子。
面对崔兰选这样含蓄的剖白心意,只会觉得对方墨迹。
虽然崔兰选是她认可的友人。
但归为友人一类后,她更不会对他有别的心思。
男人最懂男人。
瞧见“妖妃”崔兰选的狐媚手段没使上劲儿,薛鉴又一秒开心起来。
不过他还是先说正事,悄么声地把向无越拉到旁边:
“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声就进去诡域了?你不知道我不能跟进去吗……”
这话如果是从正儿八经的臣子口中说出,实在有些大不敬的意味,好在向无越不在意这些。
她扫了一眼另一边个个虚脱的人群。
目光落在崔兰选那张脸色发白却强撑着仪态,甚至正将袖口抚平整齐的动作上。
“我知道。”她说。
只是她记得,前世所有人都死在这个诡域之中。
那日薛鉴心虚得要死也要说,她要爱护自己的臣民,那么为了这百余人涉足一个诡域有何不可?
对此向无越有些疑惑。
她实在是……
没有怎么爱护过这样羸弱的人。
前世后期,能够被她看见的最不济也是元婴期的后辈,她指点一二或是相赠法宝,便是爱护了。
薛鉴听了险些炸毛:“可那是诡域!你们相克的!”
“你难道不能积蓄实力,徐徐图之,等以后强大了再打进去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向无越打断了他的话:“这辈子不出意外,我都是凡人,还有什么实力增长的余地?”
她神色淡淡:“实在不行就用碧落反照镜将最强时期的我换出来,一力降十会——无越尊者做得到。”
这点,薛鉴从不否认。
诡域纵然诡异莫测,但当人的实力强悍到一种程度,那也是能够直接撕开空间缝隙乃至绞杀诡域本源的。
虽然那是极少数极少数,但向无越就是那极少数其中的意味。
他开始结结巴巴起来:“可,可你最好把这些事情交给下面人的,万一……”
闻言向无越略有些无语:“……我现在麾下空无一人,难道要沈然绿那个十岁的孩子替我进去?”
其实还真的可以。
那丫头已经有些魔怔了。
前期薛鉴留在洞心山时,本来想要旁敲侧击让她为向无越效忠,于是刻意说了些反话。
例如什么——你有这样好的天资,会不会觉得受制于人不甘心。
谁知没等他欲扬先抑,沈然绿那个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的小女娃立刻瞪大眼:“你是叛徒!”
若不是薛鉴解释得及时,她甚至可能自爆和薛鉴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薛鉴心有余悸,但还是嘴硬:
“不可以吗?你要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是至高无上的,所有人都该能替你受辱乃至赴死而感到荣耀!”
“嗯,”向无越没有否认,“前世也有很多人要为了无越尊者死,但这种毫无必要的损失,为什么要有?”
说起这个——
她单手将自己的长发挽起,另一只手指着哆哆嗦嗦虚脱的想要逃离此处的龙楚宸,问:
“你说我要爱护臣民,那这个和我有仇的怎么办?”
不知道向无越是为了岔开话题,薛鉴顿时抖擞精神看过去。
瞧见是那个指着陛下和自己辱骂的男人,斩钉截铁:“杀!”
他道:“不掌雷霆,非是天子。爱民如子不是免死牌,他言语之间大不敬,哪怕为了你的心情,必杀之。”
玄黄宝鉴是来辅佐人皇的,不是养善良乖宝宝的。
如果向无越成了个心软到无可复加的人,那么她即便能够手撕九州,也断不能坐上那个位子。
软弱的君王比暴君还要可怕。
别看薛鉴平时傻傻愣愣,遇上和为君之道有关的事,却异常敏锐。
敏锐的……都有些奇怪了。
向无越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有其它意思,但得知自己可以杀人后,心情松快了不少。
于是微微扬了扬下巴。
薛鉴心领神会,把起袖子就将两股战战的龙楚宸抓了回来,兴奋道:“五马分尸还是扒皮萱草?”
……
从生死之间走过一回,龙楚宸本就几乎昏死过去。
此刻冷不防听见这两种刑罚,竟然没气力求饶一句两句,立刻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座的所有人都闻到一股隐约的骚臭味。
置身事外的崔兰选淡色的瞳孔微微缩紧。
看着那自龙楚宸胯下流出的黄色液体,他不动声色地默默移开了许多步,而后又是一副闲适高雅的姿态。
正抓着他的薛鉴更是恶心地大叫一声,却不敢松手。
只能撅着屁股让自己的脚尖离他更远些,颇为滑稽的样子。
他的脸上满是厌恶,心中更是对龙楚宸的行为感到不齿。
而向无越……
“留着吧,他是龙西城的少城主,活着还有些用处。”
她微微点头敲定了龙楚宸的未来。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向无越自然知道先前那句必杀是薛鉴的讨好卖乖,一个龙楚宸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
杀人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她没善良到放任一个对自己心怀恶意的人,也没自卑到受辱后必须杀人泄愤。
闻言薛鉴更加惊喜,如此远图长虑着眼高处的继承者,竟然真的被自己舔到了吗!
他看着向无越泰然转身,轻描淡写之间以挽救易悬城不被诡异灭族的恩人身份继任城主之位,而非前任城主沈行登的长女。
他看着她,不知怎么恍惚之间,耳边又响起了她的那句话。
王候将相本有别,有能者居高位,不在于出身姓氏。
她做到了。
至于沈行登,那是谁?
哦,是易悬城历代城主中的一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沈家嫡长子,是……
他有许多的身份。
但自今日之后,所有人都只会记得他唯一的一个身份——
向无越的父亲。
哪怕他死在另一个如珠似宝对待的女儿手中,人们也是只会羡慕道:
多幸运啊,他居然是向无越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