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别胆子大的新生代则是小声的笑着，和同伴指指点点，“那个贵族家的「体面人」又被训斥了。”或者“赌一把，工头会不会在下一个月气的去申请调岗。”
一天的工作结束，除了因为搞烂了一堆葡萄需要收拾的突忽尔以外，那些手脚麻利的普通牧民少年少女都已经结束了活计，小组长正在挨个分发红艳艳的西瓜汽水和补充体力的高盐分炸鸡肉，吃完这些点心，他们就得去学校上扫盲课，顺便混一顿宵夜，准备睡觉。
对于这些牧民家庭出来的人来说，这个生活规律又舒适，至于说干活的问题——
到了牧草黄的时节，谁家的孩子敢直起腰来喘口气都得被阿爸用鞋底子抽——不多储备草料和燃料，全家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相比之下，这里的工作只能说叫一个轻松惬意了，那些人高马大的萨卡兹青年甚至觉得还没热到身，工作量就结束了，时不时还去主动加个班。
没事的时候，还用学到的一点农业知识在自己宿舍阳台的土盆子里面种点什么。
对于萨卡兹贵族来说，美好昨日已经消逝，但是对于普通的萨卡兹人来说，没人会怀念那个时代，那简直是蠢透了！
与此同时，正在前往卡兹戴尔的罗德岛号陆行舰，底仓，人工智能，普瑞斯特主机舱，「prst」博士坐到椅子上，“机密联络。”
“博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
“展开天线，方位……”博士将一串坐标输入，“单向联络发送，内容是……”接下来是一串复杂的字符串。
很快，prts屏幕上就显示出复杂的页面，博士有些迟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一层层掠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页面上。
“验证身份，星舟03，计划负责人……”博士伸出手掌，扫描线扫过全身，“启动prst-c模式，星舟控制台远程接入许可……”博士很久很久都没有用过这套系统，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
“桥接完成，星舟主控计算机「麦吉利斯」正在等待。”
“定位星舟模块，代号「帆船座」。”
“已定位到帆船座矩阵，等待下一步指令……”
“检索，词条：科西切”
“检索完毕，未发现相关或关联词条……”
“检索：黑蛇”
“未找到……”
“检索：湖畔橡树”
“检索到总计11756个关联词条……”
“限定，去除联想关联……”
“检索完毕，无结果显示……”
“嗯……”博士眉头深锁，“难道我猜错了？不应该啊！”
“麦基利斯，检索……”博士迟疑了一下，“检索，伊凡雷……”
“检索完毕，结果2，显示结果：伊万o察雷维奇；芭芭雅加o伊万o察雷维奇……”
“定位，伊万o察雷维奇，活性状态显示……”
“活性状态0.017，未活跃状态。”
“芭芭雅加……”
“活性状态1.631，活跃状态。”
“关闭访问，抹除帆船座访问记录，授权代码uisx-2651……”
“访问记录抹除，正在断开链接。”
“抓到你了……”博士面前的屏幕一点点熄灭下去，主控舱笼罩在难言的黑暗之中，只有引擎的声音在作为伴奏，让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星舟03，泰拉先民最宏伟的工程，一艘世代方舟，设计为可以携带超过400万移民。
但是，相比当时泰拉的人口来说，这个数字依然少得可怜，即便是使用冬眠技术，也需要反复唤醒，在没人知道多么漫长的航程当中，这400万移民最终会消耗掉大部分的资源和寿命。
而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要么超越光速，要么增加人口和物资，以确保抵达新家园之后，还能重建文明，而不是换了个地方等死。
星舟的空间和载荷并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冬眠的问题依然如此。
如果是4000万移民，那么只有大约一半人会在反复冬眠-苏醒的维护航程当中耗尽寿命，有一半人可以活着抵达帆船座的新家。
如果是4亿，那么甚至可以加快新家的建设，而如果将整个泰拉当时27亿人全部带上，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只是，维持400万人生活的氧气、资源和物资已经是让星舟不堪重负，更别说更多的人了，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在方舟建造的第三十年，一名脑神经学者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设想，如何让有限的资源和飞船载荷携带最多的活人，如何最大限度的降低冬眠当中的损耗，毕竟400万个冬眠舱耗电和体积也不小。
那就是一个经典的回答，博士甚至可以回忆起当时台下的喧哗和质疑声，以及那个站在讲台上面色冷漠而淡然女子的容貌，还有她写在白板上的短句——「只送大脑」。
名为「普瑞赛斯」的学者提出了两个构想，分别是「源石脑沟回神经网络」将源石置入神经系统和大脑之中，从而保护大脑可以渡过漫长的冷冻和静置时光。
以及「精密脑部扫描重建技术」可以完整的扫描大脑的每一寸结构并备份，理论上，就算中途脑死亡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复活或者修复大脑。
而这个由活摘大脑构成的保存矩阵就是「帆船座矩阵」，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让携带人员增加到了10亿左右，基本上可以满足半数泰拉人跑路的需求。
然而，依然需要携带大量的活人用于路上的维护工作，这对于星舟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而此时，另外一位学者提出了全新的理论，基于缇卡兹民族的技艺和学术理论，「源石神经交感塑造理论」。
通过植入帆船座大脑的神经源石构造体，从而远程干涉目标神经源石，从而重新塑造神经系统，将自己的意识接入一个空白躯体当中，并且任何一个船员都能随时借用整个帆船座矩阵的智慧和知识。
这就避免了抵达新家之后，还需要重新培育技术人员，一代代的老人死去，而新人不堪大用，最终让这艘世代方舟夭折半路。
这个人的姓氏是「奎隆」，萨卡兹最早的魔王，而他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试验品就是：自己！
情感流入流出，记忆通过源石与神经交感存在，一个人就是整个萨卡兹种群，整个萨卡兹的智慧和知识为其所用，这就是他的「王庭」。
如此一来，只需要准备大量的空白躯体甚至直接就地打印就可以满足迁移建设和世代的维护。
然而，这里面依然有难言的地方，那就是不管是准备空白躯体还是就地克隆都需要大量的资源。
而且每一个大脑对应一个躯体，意味着需要准备的躯体的数量非常多，依然是星舟无法承载的负荷。
“伊凡雷……”博士凝视着漆黑的屏幕，仿佛穿透了黑暗的时光，那个高大的乌萨斯科学家兴奋的挥舞着手，在他身后是极为复杂的公式群，“我想到办法了！”高大的乌萨斯科学家也是乌萨斯领袖憔悴而亢奋。
“多源交叉神经覆写，利用特定源石脉冲和效应场，改写神经结构，重塑神经系统。这样，一具躯体可以供给多个脑使用，一个人可以是无数人的集合，甚至可以好像是换座位一样随意的换来换去！”
“这样我们只需要准备20万具躯体轮替就足够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普瑞赛斯清冷的声音仿佛穿透了记忆回荡在耳边“寿命，我们就算使用了冬眠系统，它们依然会老去，还有人格冲突，你打算怎么解决？”
“解决吗？”博士低头看向自己放在键盘上的双手，苍白、无力，不同于当初的红润、强壮、有力，抓着墨笔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想法和成果——「长生者计划」。
“我已经成功的攻克了关于体细胞在分裂时造成的遗传丢失问题，虽然不能做到真正的永生，但是可以极大程度的提高泰拉人的寿命。”年轻的博士在讲台上挥斥方遒。
“虽然我们还不能用于成年泰拉人身上，只能通过胚胎调制，通过这种方式和冬眠系统交替，我们已经将星舟负载减少到110%，是的，110%，只要推进系统革新或者别的系统精简，明日方舟计划就能顺利实施！”
“在经过普瑞赛斯女士同意后，利用她的遗传基因与菲林族胚胎结合，制造出第一具长生容器，她有着强大的源石亲和能力，配合伊凡雷博士研发的源石构造体快速打印技术，她可以胜任从维护星舰到建设殖民地的全部工作，战斗，生产，采集都不在话下，而通过奎隆博士的发明，她的背后是整个泰拉智慧所凝聚的帆船座矩阵！”
“她无所不知，是我们文明的聚合体！”回忆中，聚光灯下，年轻的博士意气风发，黑色的屏幕里却倒映出一张衰老、憔悴而苍白的脸，“她就是……”
“博士，这么晚了你在机房干什么？”凯尔希抱着手靠在门上，看着博士，后者默然的起身，“检索资料，我需要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你应该多休息，别忘了，你的身体状况可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我知道，今时不比昨日」博士点点头，沉默着离开。凯尔希扫视了一眼机房，关上门，整个机房再一次笼罩在黑暗当中，只有风扇和引擎的声音在回响。
第六十九章 今非昔比
第六十九章
大炎，“啊呀……又回到这里了啊——”挑染着红发的白毛少女走进这片南方小镇的废墟之中，潺潺流水蜿蜒绕过古老的石桥，曾经的房屋都已经消失无踪，被野草覆盖，只有河水静流，向着远方的平原而去。
“还真是任其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啊——”少女哼着小曲，来到一块被青苔覆盖的界碑边上，伸手拂去上面的泥土和苔藓，露出铭刻的文字「婆山镇」。
少女的装束一点都不符合当地的风格，一件红色抹胸，超短热裤，外套着一件宽大的现代风格的时髦外套，她毫不在乎自己洁白的外套会沾染泥土尘埃，一屁股坐在界碑上，伸手敲敲界碑。
“你的梦，还要做多久啊。”仿佛在自言自语，“真没趣，我可说了哦，之前有人访问了那个，虽然他消去了记录，我也不能找到是谁，但是嘛，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呗。”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是那些「神」，当然啦，也不是我们这样的「碎片」”少女玩弄着手里的折扇，“你觉得会是谁呢？谁会去触动天上的那个东西呢？现在的泰拉人可没人懂那玩意儿怎么运作，所以嘛……我打算去看看……”
“喂，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啦——”少女敲敲界碑，“阿夕——”
“那没有意义。”
“我啊，可是最喜欢看人挣扎着求生了，在绝境当中依然不肯放弃，要挣扎一下，这可比那些死鱼一样的家伙有趣多了。”少女走入落日的余晖之中，身上披着一抹璀璨而鲜艳的光晕，“请求权能：帆船座”
“请求通过，矩阵回馈开始。”
源石技艺是属于泰拉人独特能力，与源石共生，与源石共存，以脑神经脉冲激活源石记忆，这是现代泰拉人的认知。
但是，在最早的时候，泰拉人体内并没有源石细胞器，他们根本不会感染所谓的矿石病，就好像少女和博士一样，他们使用的也根本不是所谓的源石技艺，或者说所谓的源石技艺不过是她权能的拙劣仿冒品而已。
每一个人都携带源石，源石依附于神经上，身体内，每一个人都是一台生物源石机械，从而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星舟需要携带的工程器械和物资，从而满足世代迁徙所需要的燃料载荷。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行星改造装置就是生命本身，与现代泰拉人从懵懂当中摸索出来的技艺不同，所谓的权能就是彻底解明的源石技艺，规律、算法，细小到每一焦耳的能量，每一赫兹的频率。
当这些数据在六千颗大脑组成的帆船座技术矩阵当中流动的时候，作为「代行者」或者说「长生者」的她就相当于获得了相当于六千名最顶级术士组成的联合法术以及不止六千种源石技艺。
所有与自己权限匹配的源石技艺都在她的调用范围内，任意的组合，任意的使用——就好像是天赋神权般——因而，敬畏的泰拉人称之为「权能」！
少女扇子敲在手心，大地在颤抖，伊凡雷博士研发的源石构造体技术正在运转当中，大地的源石颗粒一点点被电磁力吸附在一起，团聚在一起，凝固在一起，复杂的电流在表面流动。
“嘛……果然只有一个外形啊，勉强够用了吧。”少女戳了戳面前源石构筑而成的战马，它只是被源石技艺驱动凝集在一起而已，并没有什么可操控性。
和真正的源石构造体技术制造的构装体的区别大概就好像是一具粗制滥造的提线木偶和一台具有自己动力和运行策略的机器人的差距一样大。
掌握「权能」者被泰拉人称之为「神」。但是，少女知道，所谓的「神」以及大炎的那些「长生者」都不过是一些被吓破了胆的孩子，就好像是在一间密不透风的铁屋子当中惊醒的人，那铁屋是万难破毁，与其承受那临终前的苦楚，不如倒下继续装睡。
但是，她知道，在这铁屋当中并非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总有那么一些被称之为「多管闲事」的家伙要叫嚷起来，把睡得较为浅的那几个人吵醒，让他们一起来面对这痛苦。
最后嘛，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就被赶出去了，大炎的皇帝不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的目光在星空，在未来，唯独不在眼前的帝国。
而那些被吵起来的人，也不喜欢这些聒噪的家伙。于是，他们就被猎杀、被放逐，剩下的那些要么放弃了希望重新倒头睡下，要么就是选择了另外一个极端。
少女却不这么觉得，既然有那么几个人被吵醒了，就绝不能说绝没有一点毁灭这铁屋的希望，她喜欢看到这样的人，喜欢看见这种绝望当中为了生存的挣扎。
她作为帆船座决策组的一员，或者说其中一颗脑子，是无法反抗整个帆船座矩阵的，夕也一样，她选择了用梦境来抚慰那些人。
只剩下大脑，如果在一片黑暗当中休眠的话，记忆和人格也会慢慢磨损。
而夕就是治疗那些非决策组的人们的存在，她编织幻梦，绘画图景，用虚无的画笔描绘出灾厄之前的泰拉，让那些在矩阵底层休眠的人们于梦境当中得到些许的安慰。
而借助星舟的外部源石组件，她也能利用源石神经交感技术为还活在泰拉大地上的人们编织相同的梦境和美好，让他们仿佛生活在另外一个脱离现实苦楚的美好世界。
只是那美好终究是虚拟的，只是整个帆船座移民矩阵超过十万颗大脑一起做的虚幻梦境，一点点的不和谐就会在那个世界生成可怕的暗影和怪物，只能由管理员来一点点的消除和安抚。
但是，现在有人查阅了帆船座的信息，这个事情可就太有趣了，这个查询来自外部查询，对于已经是帆船座一部分的她和其他那些存在来说，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她们是决策组，是星舟的管理者也是导航员，她们的大脑都经过了特殊的处理，生物大脑与精确扫描复刻二维沟回脑芯片共同组成。
在漫长的航程当中，交替保持清醒，控制「永生化身」带领各自的班组成员维护星舟，管理矩阵，调配物资，采集资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