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戎带着袁九儒入城后,临近晌午还没回来。
海家嫂嫂见贺兰絮一回到房间,便倒头大睡,不安地拉住花照林盘问。
“一个两个的夜不归宿,也不让人知会我一声,害我一大早去望江门吃了一肚子气!”
“你们这些老爷们,没几个懂怜香惜玉的,昨晚做什么去了,把兰絮熬成这样?”
花照林看了一眼房门,拔高了声音。
“嫂嫂,家中没米了是吧,我陪你去买。”
说着,拉起她就往外走。
海家嫂嫂烦躁地甩开他,“这是做什么,有话在家里不能说?”
花照林总算明白,海子戎为什么不愿回家了。
两人上了街,他缓缓道:“兰絮受了不小的打击,海哥儿担心她买醉,昨夜就让我跟着了。”
“嫂嫂,平时需要采买什么,我今日陪你一道买齐了,也省得你每日跑腿,省下的时间多陪陪兰絮多好!”
海家嫂嫂本家姓卢,闺名就一个英字。
北苍南下侵袭大梁之前,她家祖上靠狩猎为生,直到父亲那一辈才开始种田。
但北苍铁骑一来,大半良田都被糟蹋光了,父亲只好拖家带口地又住进了深山。
靠打猎换点粮盐维持生计。
海子戎常进山收毛皮兽肉,一来二去也跟父亲熟了,父亲做主许了这门亲事。
卢英嫁到海家后,日子并没有太平多少,但总算能安心种上一季,有了收成。
可惜好景不长,北苍“打秋风”尝到甜头,血洗了一个镇子,卢英那几天刚好陪海子戎走货,躲过一劫。
回到家才发现,一双儿女和家中老人全没了。
海子戎痛心疾首,把这灭顶之灾迁怒于卢英,只身离家跑起了买卖,留卢英一人守着海家的祖宅和几分薄田,勉强度日。
两年前的一天,海子戎突然回到了家,二话不说就催着卢英收拾细软,连夜带她离开了村子。
路上,她才知道丈夫这些年熬出了头,攒了不少家底。
可惜的是,她饥一顿饱一顿熬垮了身子,不能再有孩子了。
见到贺兰絮的第一眼,卢英想当然地以为她是海子戎跟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偷偷难过许久。
直到断断续续听说了贺兰絮的身世,这疑心才消除了去。
听花照林言不由衷,卢英不禁有些气恼。
“照林,你既然喊我一声嫂子,我也托大说道几句,兰絮是个女儿家,在宫里有靠山,将来定能许个好人家。”
“我瞧那顾家公子对兰絮有几分真心,往后你们也得知道避嫌,否则传出去对兰絮不好。”
卢英初来时,看不惯京都大户人家那些规矩。
听了那些在大户人家做过工的婆子炫耀之后,心思微动,若兰絮日后能嫁入京都贵胄之家,自己跟进去还不得是一等婆子!
过去的事再大过天,往后的日子还得照过。
眼瞅着那么大一姑娘,还没婆家,卢英真替她发愁。
花照林知道嫂嫂心善,但听她说起大户人家,便好奇问道:“你去顾家找顾公子的时候,他骂你了?”
卢英瞪了他一眼,支吾道:“那倒没有,我是怕他把兰絮藏府里,图谋不轨,就冲进去掀了顾公子的被子……”
花照林摸着腮帮子,哼笑一声。
这像是嫂嫂能干出来的事。
就是不知传出去,那顾游顾大人还有没有脸面到处闲晃。
卢英臊得慌,“哎呀,只顾着跟你说话了,快点去买米买肉,兰絮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
路宝在街角看着二人越走越远,转身去了海家。
贺兰絮听到窗下有动静,走过去开了窗,“你怎么来了?”
路宝头一撇:“进去说。”
贺兰絮素面朝天,倒也不顾忌,“长话短说,海家嫂嫂一回来,就不方便了。”
路宝打了个响指,“放心,照林陪她去米市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昨夜我在春风楼外蹲守,没看到信王离开,但是瞧见了秦家兄妹,顾游还跟二人说了不少话。”
“刚才从那边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了海子戎,他同施南风和独臂往西去了,我急着过来,便没跟去。”
贺兰絮万分疲惫,拍拍脸颊才回了几分神志。
施南风和独臂出城查人,就算脚程再快,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城里。
除非他们本来就没出城,或者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一时间,贺兰絮想不出海子戎和花照林撒谎的理由,但海子戎对路宝的态度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贺兰絮思虑片刻,“路宝,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今年我不能回武州祭拜,你替我跑一趟。”
路宝道:“你一人留下,我很难放心!”
贺兰絮手中并没有指证海子戎谋私的证据,但一想到他这几天的态度,便倍觉难安。
她想跟路宝透露一二,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时已打定主意,先从海家搬出去。
“没什么不放心的,你走之前,我想搬到众安门那处院子去。”
路宝怔了怔,“那里陆兄的婶娘一直住着,前几日我还看过她,你确定要搬去哪里?”
贺兰絮眉心微皱,“跟海家哥嫂住一起,总是不方便的。”
路宝沉思片刻,压低了声音:“我跟海子戎他们不一样,你尽管信我,老实说,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贺兰絮连连摇头,“海家嫂嫂待我很好……路宝,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且留下,待他们回来,我便说清楚。”
她不说透的事,路宝从不追问,但这次却觉得贺兰絮心事重重,只好点了点头。
路宝刚要说话,花照林突然用膝盖顶开了房门,打趣道:“你这厮,是闻着肉腥味来的吧?”
海家嫂嫂跟进门,见路宝也在,微微惊讶一瞬,笑着招呼道:“你们海哥儿一会儿就回来,难得今日哥儿几个凑的齐,都留下吃过饭再走。”
施南风和独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海子戎在院中吩咐着:“劳烦都送进去吧,小心别撒了汤水!”
衣着各异的伙计鱼贯而入,八人座的方桌被十八道菜摆的满满当当,一样样竟都是大梁京都各大酒楼的招牌菜式。
待大家坐定,卢英拿出海子戎珍藏的琼花露,拍了下海子戎的肩膀。
“当家的,你不是说有件大喜事嘛,要不先说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贺兰絮身上,路宝感觉苗头不对,眯眼调笑道:“海哥儿莫不是觉得兰絮年纪不小,这家留不得她了吧?”
海子戎倒酒的手一抖,脸瞬间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