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家嫂嫂瞧自家男人失态,连忙接过酒坛,给哥几个挨个倒酒。
走到路宝身边时,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光棍汉子哪懂姑娘家的心思,兰絮都十七了,再不嫁人岂不成了老姑娘!”
“你们海哥儿也算认识几个体面的,总能挑出兰絮满意的人家不是?”
她没别的心思,只觉得兰絮像无根飘萍一样飘着,蹉跎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找将军遗骸也好,为贺家平反也罢,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贺兰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垂眸无话。
花照林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刺得生疼。
要是将军还在,贺兰絮的婚事轮不到几人参详。
海子戎的确认识几个有头有面的,但花照林一路听来,都觉得不妥。
药铺廖掌柜的儿子看着人模狗样,在勾栏里数他玩的花。
在京都织造府里当差的刘景一肚子坏水,城西那吴酒匠五大三粗,一屁股能把贺兰絮坐散架。
还有清波门那个猪肉荣,老婆刚过五七,兰絮怎么可能跟他做填房!
施南风和独断两人碰了碰杯,眉心紧皱。
路宝起身向海子戎敬酒,“海哥儿,说来也巧,陆家婶娘昨夜身子不大好,想兰絮了,我这不,正好过来接她!”
海家嫂嫂闻言惊讶了一声,欠身夹起鸡块,放到贺兰絮面前的碗里,抬眼看向自家男人。
施南风长眉一挑:“絮儿,陆家婶娘独居那么久,我们也不放心,有什么需要搬的,你只管开口!”
他跟了海子戎多年,对他的为人处世颇为信服。
但在贺兰絮的婚事上,却不敢与他苟同。
贺兰絮是来历不明,但也是将军的心头肉,终身大事岂能这般潦草!
他不懂,海子戎最近为何跟魔怔了一样,非要带着二人满大街给她找婆家。
到底是贺兰絮真到了不得不嫁的地步,还是海子戎生了私心?
他现在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独臂吃了一大口菜,喝酒送下去之后,啧了一声:“众安门那宅子离这里倒也不远,走动方便,海哥儿这里到底是局促了些。”
海家嫂嫂没料到兄弟几人对贺兰絮这般维护。
心里既觉得欣慰,又担心自家男人面子上抹不开。
干笑了几声,招呼大家吃菜,自己夹了一筷子却放在了碗中,面露尴尬之色。
“说起来,陆家婶娘原本是来给贺家大姑娘伺候月子的呢,可惜了,陆渊和兰佩的孩子终究没……”
啪!
海子戎拍案而起,怒吼道:“这么多菜堵不住你那张嘴,看看,好好一桩事到了你嘴里,成什么样子了!”
其他人瞠目,但都未发一言。
贺兰絮眼皮微敛,“多谢海哥儿和嫂嫂美意,但我还不想嫁人。”
“就算要嫁,也要等到父亲遗骨归冢方可安心,嫂嫂,你常教导兰絮,嫁为人妇要以夫家为重,我自是记心里的。”
路宝不解地看着大家,恍惚道:“什么遗骨归冢?将军他……”
贺兰絮深吸了一口气,“路宝,武州墓里埋的,只是父亲的衣冠,他的遗骨仍下落不明。”
说完,抬起一双水雾眸子看向路宝,暗示他不要追问。
路宝如鲠在喉,压着心中烦躁,闷了一口酒。
将军戎马一生,临了惨死狱中姑且认作天命,不可违,但连遗骨都不知去向,他们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事已至此,海子戎催婚的话堵在胸口,没脸再说下去了。
他瞥了一眼贺兰絮,心中震撼:这女娃子只用一句话就让自己的算盘落了空,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看来还得小心些,如果把她逼得太紧,让兄弟们看出端倪,只会让自己多年经营付诸东流。
“行了,我只是看兰絮一人太过孤单,动了个念头,缘分之事急不得,顺其自然吧!”
对上贺兰絮探寻的眼神,海子戎有种被看穿的理亏感,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话锋一转,跟花照林他们谈起了酒库的琐事。
还特意提了一嘴袁九儒,说他踏实肯干,是个好把式。
贺兰絮吃了几筷子鱼肉,酒意上头,便坐不住了。
卢英看她眼圈泛红,陪她一起回了房间。
见她榻上的铺盖都已卷起,衣物也收拾停当,卢英满眼莫名,好像知道海子戎为什么怪自己搞砸了。
“兰絮啊,那众安门的院子大,空荡荡的,你虽不是世家女,但去人牙子手里买个洒扫的丫头在身边,我和你海哥儿也能放心些。”
海家嫂嫂虽比以前谨慎懂礼,但说话还是不过脑子。
海子戎让她打头阵,只为探探贺兰絮的口风,她可倒好,直奔主题,就差把“恨嫁”写脸上了。
此时更为可笑,一副要为贺兰絮当家做主的模样。
全然忘记海子戎如今操持的一切,都姓贺。
若贺兰絮有机会集结兄弟,再次冲锋陷阵,那这些家业便全都是贺家军的激赏库。
如果贺兰絮放弃平反,让大家各归其家,所有铺面田产马场酒库是要一并清算,分发给在册所有兄弟作为安家之用的。
海子戎劳苦功高,多分些理所应当,谁都没意见。
但他这般行事,怪不得别人起疑。
贺兰絮揉着额头暗自发笑,海子戎本想压下去的线索,被自己听到,打乱了他的计划。
看来,前世自己落得那般下场,不全是顾家和秦家的过错,是她疏忽了至关重要的环节。
贺兰絮面上不表,点头温和道:“嫂嫂为我考虑周全,陆家婶娘身子骨越发不好,每年都要病两场,是该找个丫头。”
听到她这么说,卢英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海子戎算计什么她管不了,但这么重情义的姑娘,自己照顾多年,可不能说放就放。
她刚要离开,又忽然想起一桩糗事,揉搓着手不知所措。
“兰絮,你跟那顾公子之间……”
贺兰絮掀了掀眼皮,“嫂嫂,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召我入宫是顾贵妃的意思,不关他的事。”
卢英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道:“那就好,方才还担心顾公子再找你麻烦,既然你对他无意,一切都好说。”
贺兰絮听她话音不对,凝眸“哦”了一声,“我没招惹他,他何故来找麻烦?”
顾游的确生性贪玩,但若要他做事,他就跟算盘珠子一样,拨到哪儿动到哪儿,不差分毫,极易掌控。
到底也是读书知礼的,还不至于做出泼皮无赖的行径。
卢英坐在床边,红着脸,把自己一大早上门掀了顾游被子的事艰难地说了出来。
贺兰絮眼前一黑,扶额问道:“嫂嫂可还说了别的?”
卢英尴尬道:“一时情急,大概说过坐过同一马车,就盖同一床被之类的……兰絮,嫂嫂真是为你好,我也是怕你吃亏嘛!”
贺兰絮颓然叹了口气。
顾游会认为这是嫂嫂自己的意思吗?
他一定会觉得这是她贺兰絮翻云覆雨,有意撩的他心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