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靠着床头，脸上一片病容，但双眸中的精光却令海子戎莫名发怵。
看得出来，延胡索用量过度的后果，已经在她身上呈现出来了。
但这眼神，真不像疯癫之人才有的。
“照林也来了？你们二人随便坐！”
婶娘抬了抬干枯的手，扭头冲门外道：“青栀，贵客来了，怎么不奉茶？”
绿莲推开门，含烟端了个茶盘进来，蹲了蹲身。
“回婶娘的话，青栀在侍奉郡主，奴婢怠慢贵客，还望两位见谅！”
花照林往床尾一坐，瞠目结舌往含烟脸上瞟，“婶娘，这小丫头伶俐的很呢！”
海子戎在藤椅上坐了下来，接过茶盏，轻轻一嗅，茶香诱人。
他神情一顿，把茶盏放在桌案上，轻笑道：“想必是信王殿下送来的吧？”
看向含烟的神色中多了一抹探寻的意味。
殿下能往这里送使唤丫头，难道没找名医好好给婶娘瞧一瞧？
如果瞧过，不可能不知道婶娘早早地服用了延胡索！
他终于想到，令自己忐忑的关键所在了，他下意识站了起来。
婶娘轻叹一声，开了口：“你们这些兄弟为贺家打理那些家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兰絮出嫁后，得好好感谢你！”
花照林眼睑低垂，“婶娘，没有将军的庇护，我们早就饿死了，人要懂得感恩，不能太贪。”
海子戎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目光微闪，强壮镇定道：“婶娘随军多年，也该知道，贺将军志向高远，遗志永存，兄弟们早晚有一天会再重聚的！”
“只是，不知道那块召集令如今流落到何处去了，当真可惜！”
他说着话，踱步走到门前。
刚想拉一下门，便听婶娘朗声大笑起来，“那种信物怎会没有下落，当然是在它该在的地方了！”
话音一落，她的神色严肃而机警，死死盯着海子戎的后背。
“海子戎，你当年流落街头的时候，是我那侄儿和贺家小郎把你带入军中，给足了你优待！”
“贺家军惜才，视你为生死兄弟，把给兄弟们准备的激赏库全都交到你手上，贺家没亏待你吧？”
花照林微微一惊，“婶娘你……”
海子戎拉了拉门把手，刚才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平静。
他转过身来，一把掐住婶娘的脖颈，“老东西，你想如何？”
“若不是我海子戎有先见之明，让贺将军将产业切割，谁会为他保住这么大的家业？”
“难道就因为区区一个养女出嫁，我就要把多年的成果拱手送上！”
“只要有玄武令在手，谁不能号令天下有志之士？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他双目一片血红，甩着头，激动地怒吼着，犹如一头狂暴的雄狮，想撕碎手中的猎物。
花照林惊地立在当场，缓过神后，第一时间冲上去，从抱住他的腰，往旁边甩。
可是海子戎足底像生了根，纹丝不动，叽哩哇啦的吼叫声已经听辨不出说什么。
“海子戎，你他妈疯了！你给我冷静点，好好看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海子戎木讷地扭过头，口中全是泡沫，那神情让花照林一阵恶寒。
不过分地讲，眼前之人就像彻底失控暴走的凶兽，凶残暴虐，满眼尽是无尽的嗜血和杀戮，通俗点说，他不像个人。
花照林注意到，婶娘嘴唇乌紫，八成是不行了！
他松开双手，步步后退，脑海中一片混乱，直到后背紧贴门板，才呼出一口浊气，喃喃道：“海哥儿……”
门唰地一下被推开，花照林浑身发软，毫无防备，整个人向前摔了个狗啃泥，刚好撞到海子戎跟前。
海子戎唇角留着长长的口涎，跟发病的疯狗几乎一摸一样，桀桀怪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该死！你也该死！”
花照林呼吸一滞，不敢相信朝夕相处的兄弟，变成了这副骇人模样。
“不！”
他闭眼大喊，想释放恐惧的同时唤醒海子戎。
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只大手，把他拖了出去。
“行动！”
不知是谁沉沉喊了一声，一支带着箭矢从院中破窗而入，噌地一下冒起火光。
霎那间，明窗上的油纸被引燃，屋内被褥腾衣物地燃起巨大的火球！
数条火舌扭曲盘旋着窜上房顶，房梁上的檩木一点即燃，噼啪的燃烧声不绝于耳。
等花照林稍稍回神去望时，婶娘所在的房间已经被大火吞噬。
掉落的残渣中，隐约还能看到一个火人在做无畏的挣扎，花照林知道，那一定是海子戎。
“走水，走水啦，快来人啊！”
周围百姓衣衫不整地夺门而出，站在街上交头接耳，亮如白昼的火势吓得所有人腿脚发软，哪里还有力气去担水救火。
众安门的军巡铺看到火情，迅速派出潜火兵。
可等他们赶来时，好好的一座宅子早已面目全非，浓黑的烟尘随风乱刮，呛得人直咳嗽。
潜火兵见状，只好作罢，小声地议论着。
“幸好这里没有挨肩儿的房屋，不然这一整排都得完蛋！”
“哎吆，这可是鹿阳郡主的宅子！”
“啊，近来下过雨，按说不应该起火才是，怎会着得如此迅速？”
“郡主呢？郡主有没有出来？”
大街上挤满乌泱泱的人群，纷纷寻找鹿阳郡主的身影。
而那道丽影，此时此刻正在城外，呆呆望着城内起火的方向，泪流满面。
追了半宿的护卫总算赶了过来，其中一人沉吟片刻，上前道：“郡主请节哀！”
贺兰絮目光凛然，“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护卫闻言把头低了下去，“郡主，回城后殿下自会解释，属下几人只知道郡主去月泉寺祈福，见天色已晚，便在僧寮里歇了几个时辰！”
贺兰絮含泪嗤笑，“月泉寺未时闭门谢客，我昨夜申时去祈福？”
护卫抬眸，目光坚定道：“郡主自未时起，便在月泉寺，还上了千两香油钱，寺中主持亲自接待，不会有错！”
其他人垂着死鱼眼，看来全都串通好了！
“你们！”贺兰絮愤怒甩袖，“带我去见沈随安，立刻， 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