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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现代言情 > 长辞无欢 > 第二十七章 思无涯

人间几度风雪几度秋,又是一轮寒来暑往。

火红的太阳当空照,街上的行人被炙烤着,忙忙碌碌。一看到凉亭和茶馆便泥鳅似的滑进去。

桑梓今日独自来到墨阳城,人间的光景总是那么充满烟火气。桑梓左右瞧一瞧,看一看,她已经五年没有见到阿古了,她一直不愿意相信阿古会出事,只想着万一他想起了自己的来处便把自己忘了,所以一直不来找她很正常。

那日分别后,她一直念阿古,牵肠挂肚日日夜夜,脑子里乱七八糟,臆想各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一想到万一他再也回不来,万一那个红莲所化的神识,并非君子,并非一言九鼎,她该如何?

她就慌张的原地转圈,坐立难安。

她走着,额头和鼻梁上生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天气燥热难耐,她的心每每一想到阿古也燥热难耐。

“各位看官,可曾听说过那在黄泉处整日熬着汤的孟婆吗?”

桑梓路过那茶楼,魂魄登时被说书人极具诱惑力的声音勾了去。

茶楼里人满为患,在柱子旁边的犄角旮旯里,桑梓找了个清凉的好去处,忙也似地掖了掖衣角,捅捅袖子盘腿坐下。

说书人慷慨激昂,情感饱满,大手一挥醒目拍桌,唾沫星子一飞二尺远:“听说她也曾经二八芳华,恰逢待嫁的年纪,却一朝之间与心上人永隔阴阳。她很喜欢那位俊俏小郎君,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料到——正是高中衣锦还乡的好日子,那郎君欢欢喜喜准备去女子家提亲,带着婚书,聘礼,择良辰吉日,要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郎君高头大马,一身鲜红十分喜庆,却远远地望见了女儿家的屋檐上有白绣球白飘带,那郎君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也高兴不起来。待到了门外,只听见啼哭声一层又一层,却久久不见人来开门。

许久家中伙计才打开门来传话,说是小姐两个月前染了恶疾,已经病逝,现下府上正在筹办丧事,诵读经文,皆是庄严肃穆。

门外是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门内是白帐,棺椁,法师,哭丧人。

那伙计不忍,低声说道:“小人素来知道,郎君与我家小姐的情意,原本她是想要见你一面的,她听闻你高中回乡的消息,说自己心愿终了,罢后却无了气息。这是小姐留给你的信。”说着抹了抹眼泪。

这郎君想进去,却被伙计拦了去处。

罢了,伙计又面露难色,请那郎君节哀,说郎君如此穿戴,贸然进去,实在不妥。

郎君一时回过神来,看着刺眼铺张的大红袍,迅速地脱了状元服和锦靴,赤脚素衫头发半披冲了进去,跪在棺椁面前,悲痛不能,待到情绪稍住,忽然想起信来,还未看完,气血上涌,当场昏厥。

一时间,六月飞雪,厚积三尺。府外街边站满的人匆匆散去。

只半月有余,郎君病重药石无医,随之而去。

茶楼里的人闻声涕泗横流,有小女儿念着郎君哭哭啼啼的,有爷爷阿婆回忆往昔的,更有年轻男子不得志向难以拥美人入怀而叹息的。

桑梓初见人世间情感百态,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跳没甚节奏,每每发颤,眼底焦灼干涩欲哭无泪。

说书人抿了口茶:“哎,咱接着说。”

“话说郎君走之前啊,给父母留了封信,大概就是恕儿难以尽孝,来世还愿在二老膝下承欢。儿多年苦读,心怀赤子报国之心,但世上并无双全之法,我死之后,还请父母兄弟多多珍重。

这郎君本可以文运通达,平步青云,家人平安康健,一生无虞。

谁能想到他对女子的情如此深重,竟然随之而去了。

真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说书捻了衣袖抹了眼角的泪花继续讲。

这一份情深不寿,当真感天动地,在郎君只剩下一丝气息时,飞升成神了!

满座哗然,为此高兴。角落里传来一个老妇人弱弱的声音:“成神了有甚好处,纵使能活千万年,又不能与爱人长相厮守。”

“后来的事情在下知道!”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二楼雅间传来,那公子举着手问到:“先生,接下来可否让我来讲,让我也过一把瘾呢?”

说书先生打哈哈哈道:“那便你来讲吧,老朽今日也当回观众。”

那公子听后讪笑,声音雀跃,好听的要命。拍了拍扇子,学着说书先生的语气:

“后来他啊自毁神格,从落神台上一跃而下。

天上那位,觉得这郎君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不够尊重自己,怪道这凡夫俗子竟无视自己的救赎。

呵呵……神高高在上,以为让他活着便是救赎。须得知道,凡人的感情比他们丰富细腻珍重千万倍。”

座下看官唏嘘不已。

有一位装扮利落的女子从座位上站起,腰佩长剑。英姿飒爽:“那女子呢?那女子后来便成了孟婆吗?世间的女子何其多,若人人饮恨而死都变成孟婆么?”

“听说她不愿意轮回,日夜在忘川枯等,鬼差们忙着交差,用鞭抽她,用热油泼她,一切厉鬼才用的招式全数用在了她身上。可是她已然成了鬼,便什么都不怕了。她不愿意忘记,从前的美好记忆是爱人留给她的唯一遗产。”

“后来呢?”

“后来啊,弄到了城主那里。这城主也是个冷漠无情铁面无私的,并没有容情。被水火判官用判官笔在因果轮盘中的叶轮上写下了诅咒,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因果轮盘转动不息,花叶永不相见。后来她被下入炼狱池中洗炼,净去戾气,只得奉城主命在奈何桥旁黄泉路口架了一口大锅,收集每日过往的鬼魂的眼泪,用做汤引,日日年年。”

“……”鸦雀无声。

“不过都是在成全一个执念罢了。

成了孟婆的她依旧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那郎君跳了落神台成了鬼后并没有早早轮回,他也一直在等着他,终于遇见了她,但孟婆在忘川待太久,对爱人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可怜郎君初时认出了昔日爱人,但谁料到对面不识。郎君在黄泉孟婆庄陪伴她天长地久,她只道是一个烦人的鬼差。

而且每隔千年,彼岸花重开。再度红遍八百里黄泉,孟婆就会忆起前尘,郎君又会再度失记忆。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与叶永不相见。

八百里曼殊沙华一次又一次红遍黄泉,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相见过。”

二人每隔千年都通一次书信,但书信上留字无痕。

没有记忆的对方,唯有相敬如宾,从来不会对对方心动,直待记忆苏醒,痛彻心扉。”

桑梓听的痴醉,坐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那公子扇着扇子缓步踱了过来。

赫然一张锦帕映入桑梓眼帘,捏着锦帕的手骨骼分明,保养的极好。只是指腹上的螺纹不怎么明显。

桑梓接过来擦了眼泪,声音像跑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公子,这个故事讲的真令人感动?只是我听了,叫不出好,反而有一种身在其中痛彻心扉的感觉?”

公子一把合了扇子:“姑娘,这是爱。有心爱之人可遇不可求自然痛彻心扉。姑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脚步声越来越远,茶楼的人作鸟兽散。

可遇不可求?

阿古,你在哪里?桑梓突然好想你,特别想你。

黄泉阴阳卷记载:“凡亡灵者,先随牛头马面下入三途川,过奈何桥,行黄泉路,饮孟婆汤,最后入酆都城轮回。

黄泉,其间有红花绵延八百里,内有一女,曰孟婆氏,具殊色,善食鬼,好烹汤。

他二人的经历也如同故事一般不尽人意。此时怀陌不知道,靠着柱子坐在原地的桑梓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无他,她的心只会成为荒原。

她想去找阿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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