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合该当面答谢太子的。”
沈吟雪福身，抬眸间，温柔眼眸如同春水般潋滟温柔。
答谢倒还在其次，她更想当面问问问，太子为何要顶着泼辣未婚妻的压力，如此“关照”她。
美人话语轻柔，无人能拒绝这一迷魂药。
可那官吏郎心似铁，眼神从未落在她身上，作揖——
“太子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声调谦恭，这话却分明把她和太子划在了泾渭分明的两端。
沈吟雪轻皱起眉，既是如此看不起她，怎还要来帮助她这“小人”。
可当着官吏的面子，她也做不出强硬姿态，只好垂首，毕恭毕敬道：“大人所言极是，是小女唐突了。”
官吏轻淡瞥过一眼，再次作揖，带人消失于夜色里。
县衙门府寂静，她走出门，望街道静谧无声，连酒楼灯笼都不再起，只余厢内窗前烛火朦胧。
身前官吏脚步匆匆，她亦步亦趋，足尖点地，不落一丝声响。
末了，那官吏顿步，回头。
沈吟雪忙躲进一旁缝隙，借店铺侧墙遮掩。
他未察觉身后异常，对面前两人巷口末尾伫立的两人行礼。
长安公主只露侧面，笑意盈盈，发髻金黄簪子流苏摇曳，被身前灯火氤氲，暖色洋洋。
身旁男子身形矜贵，墨色乌黑长发披散，一身白衣飘飘，腰间玉佩折射月光，清清冷冷。
看两人亲昵模样，不同寻常，又见官吏姿态卑微，沈吟雪猜测那背对着她的男子，便是当朝太子。
可相距过远，虽能听见几人窃窃私语，到底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沈吟雪心里紧锣密鼓地筹划着，想要见到太子真容，却不料几人迅速结束了谈话。
官吏上了身旁马车，长安公主与太子并肩同行，也将要离开。
马车声势浩大，乘着辚辚之声而去。
街道扬尘模糊了两人身影，眼见越行越远，沈吟雪一咬牙，冲出光影遮蔽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脚下石块碰撞，鞋底打滑。
沈吟雪原本万无一失脸色蓦地转变，眼见假戏就要成真，身前长安公主背影一顿，惊异地回过头来。
那双晶亮狐狸眼猝然染了春风般温暖神色，掌心温度炽热，几乎将她手腕灼烧。
宫中熏香扑鼻，昂贵布料轻抚过她手臂，如同羽毛般轻柔。
伴随耳畔一声调笑，她稳稳被人接住。
“沈小姐，怎的如此不小心？”
沈吟雪恍然醒神，松了攥她手臂的手，眼睛已下意识瞥向她身旁——
哪还有什么人？
“在找什么呢？”
长安公主好奇歪头，挡了她视线。
她忙福身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长安公主佯装生气，轻柔扶她起身：“不是已经交代过了吗？不必如此拘束。”
沈吟雪抬眸，见长安公主神色自若，毫无异常，不禁恍惚。
难道刚才的男人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么晚了，沈小姐怎还在外面？”
“方才有些事，现在才解决，我正要往家里去，不曾想在路上差点冲撞了公主，实在冒犯，请公主……”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计较。”
沈吟雪眼睫一颤，还是未抬头看她。
“谢公主殿下。但臣女有一个疑问。”
长安公主柔和一笑：“请说。”
“绵安受灾，灾民遍地，瘟疫频繁，稍有不慎，就有损玉体。公主殿下怎会到这地方来？”
“我既是长公主，自然是该以身作则，替百姓分忧解难的。”
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沈吟雪未能找到破绽。
“沈小姐还有什么疑虑吗？”
她一抿唇，问道：“公主是一人前来的吗？”
长安公主身影骤停，好在夜色黯淡，沈吟雪视线在下，未得窥探她脸上一闪而过不自在。
为避免公主误会自己无礼，沈吟雪忙补充：“臣女的意思是，此处灾民遍地，人心难测，公主殿下还是多带点人为好，免得……”
“不是。”
沈吟雪一顿，终于抬眸向她。
可她脸上只有微笑，如同以往朝堂之上高不可攀的她一般，无懈可击。
“我并非一人前来，身边还有太子陪同，有暗卫护身，沈小姐大可放宽心。”
沈吟雪快速垂首，敛了脸上微变神情，毕恭毕敬道：“既如此，臣女就放心了。只是——”
她眸光一闪，脸上分明疑惑，上扬嘴角却盛着狡黠。
“公主夜晚一人在外，怎不见太子陪同？”
长安公主不急不躁：“太子今日染了风寒，不便出门。”
“原来如此。太子亲自拨赈灾粮饷，派太医赈灾，我本想当面感谢他……不知臣女有没有这个荣幸，面见太子？”
“太子不便见客，我会替小姐转达这份谢意的。”
沈吟雪蹙眉，眸中光亮一瞬湮灭，口中失落显然：“多谢公主殿下。”
长安公主莞尔，双手交叠身前，隐在袖下轻颤，那双狐狸眼弯弯，隐了暗中所有躁动。
“天色已晚，沈小姐还是早日回府吧，我也该回去了。”
“是。”
话罢，长安公主拂袖而去。
暗影中人影攒动，大概是她口中的暗卫。
沈吟雪转身往回走，听身后脚步声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走下房檐暗处，她才敢回头观望。
却见长安公主站在街口，轻皱着眉说话，又多又急，无法从口型中探知一二。
与她对立而望的人恰好在墙后，沈吟雪才知，方才与长安公主对话时，他就躲在那里。
太子为何要处处躲着她？
长安公主为何不愿让太子与她见面？
沈吟雪心中疑惑更深，墙上潮湿青苔黏腻，她手搭在其上，恍若未闻，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两人。
长安公主似有觉察，朱唇停了，狐狸眼敏锐地往这边一扫。
所幸她及时躲开，又借夜色庇护，未使她抓住破绽。
再探头出去时，公主已在身旁暗卫保护下离开。
只余两道背影，一道身形挺拔，白衣飘飘。
腰间玉佩流苏晃动，其间雕刻凸起映射月光，折射星辰般光线，将那玉佩上纹饰衬得更分明。
一笔一划，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吟雪正想眯眼再看，却有一名暗卫上前，挡了她视线，那人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