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渺赶到机场的时候，沈应淮已经等在那里了。
陪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周茉。
对方是个外向的性子，原本看到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要是搁平时，一定会想办法攀关系留下点印象的，可现在，她却没有任何心思。
“这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我不能陪着他去，就麻烦乔小姐了。”
这话有些僭越，可情况特殊，她实在顾虑不了那么多。
乔渺皱眉看向一旁的沈应淮，两人目光交汇。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以最快的时间赶回去的。”
“嗯。”
一路上，沈应淮都一言不发，转头看向窗外，紧绷的神经一刻也未曾放松过。
医院里，沈南飞签完字，颓废的靠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臂弯中，声声呜咽悲伤不已。
他不敢走进去，也不愿转身离开，守着这块地方，似乎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人生不能重来，时间不能倒流，唯独剩下后悔在无尽的黑夜里滋生蔓延。
沈应淮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脚步顿在了原地，喘息声开始变得颤抖，“爷爷呢？”
沈南飞双目湿润，抬手虚虚的指了指里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手术室的灯是灭的，护士将门推开，人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沈应淮的脚步没动，压制不住的怒火，“你不是说你会照顾好他们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是指责的意味很明显。
沈南飞抹了把脸，他没法辩解，“这件事怪我，是我做得不够好。”
沈爷爷是不愿拖累他们，在知道自己患有癌症之后，不肯积极治疗。
昨晚甚至选择了自杀，如果他们多关注一点，发现的更早一点，或许就能救回来了。
“这话你应该和爷爷说，”沈应淮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懑。
脑海中浮现的一幕幕，无疑不是在提醒他自己有多自私，总想着以后孝顺，可是人生的意外总是那么的多。
乔渺同样很难过，可是她也没法上前，只能默默地退了出去，不让外人看见他们的难堪，或许是她唯一能做的。
裴承他们住在了酒店，乔渺和乔政安单独回了沈宅。
隔壁邻居家在搭建灵堂，许寄慈猜到了乔渺可能会回来，所以下午就将房间收拾出来了。
“政安，你来趟书房，”沈易尘一见着人，就说道。
许寄慈打了岔，“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一墙之外有哀乐渐鸣，婉转曲折，为这寂静的夜添了几分悲怆。
“外婆，没事，”乔政安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沈易尘叹了口气，进了屋内，神情凝重，“你这孩子做决定，怎么都不和大人商量下？”
乔政安笑了笑，“外公，我哪里还是孩子？”
从乔父去世过后，他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家庭的重任压在他的身上，早就让他摒弃了所有的纯真与无邪。
“你们兄妹两个，不用都这样。”
沈易尘是个读书人，他向来看不惯生意场上的那一套，可因为自身的修养，也从来没有真的去抨击过。
不喜欢的人不见，不想做的事不做，这一辈子，他算是如愿做到了，可唯独在下一代上，沈易尘一次次的感到无力。
乔政安把手搭在桌子上，敲了敲，然后才道，“外公，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沈易尘俯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让渺渺很难过？”
乔政安的嘴唇动了动，半晌，“我知道。”
人活一辈子，总归是有遗憾的。
在顾知也和乔氏之间，他毫不犹豫的会选择后者，而在乔氏与乔渺之间，不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会选择乔渺。
可如果换成顾知也和他自己，乔政安会选前者。
所以，乔渺难不难过，他难不难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易尘凑近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委屈你了。”
这话是乔政安第二次听到了。
上次，沈蓁也是这样说。
委屈吗？
或许吧。
不过他不在意。
——
乔渺看见房间里坐着的人，不免有些好笑，“你都生病了，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
“医生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季时澍抬手解开了领带，松了两粒扣子，反问道。
“裴承在酒店，要不你去找他？”借口一次比一次拙劣，乔渺有些好笑。
季时澍不动，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他治不了我。”
“那我也治不了，”他的目光太坦诚，乔渺这次没有装傻，两手一摊，表示没办法。
“上次你都可以做女警，这次为什么不可以做医生？”季时澍不理解，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死去的记忆再次复活，乔渺的脸直接气红了。
“你只是感冒，可不是病入膏肓，这话只有将死之人才能说出来。”
季时澍:“……那我要死了。”
乔渺:“……”
快步走过去捂住他的嘴，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和你一块儿死。”
季时澍无声的叹了口气，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到怀里坐下，垂着头轻声道，“我不说了。”
眉目极尽温柔，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背，乔渺泄了气，趴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想要你有一点儿不好……”
她身边的人，乔渺都希望他们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季时澍有些后悔自己口不择言，把人抱得更紧一些，“是我不好。”
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以后老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会努力走在你的后面，绝对不会让我的渺渺孤身一人……”
他尝试过一个人，孤独与季时澍相伴了多年，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当心里有了寄托之后，寂寞有多难排遣，悲伤也无处诉说。
乔渺故意唱反调，“那你被留下，你也会难过吗？”
“我没关系，”季时澍勾了勾嘴角，不甚在意，“和你相处的这些回忆，足够支撑着我去找你的那些日子了。”
况且，他预想那些日子也不会太久。
没有乔渺的生命，并不值得眷恋。
这晚，他们到底没有上演医生和病人的戏码，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相拥而眠，同床好梦。
乔渺原本以为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她会睡不着，可是躺在季时澍的怀里，她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