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在这慕州城,并无亲人朋友,今日突见故人,自是欣喜。
两人边走边说,问些青罗峰之事。
街边一个胭脂摊上,摆放着各式胭脂水粉。清漪平素虽不喜用,只是见那盛放的各式盒子甚是精致,不禁驻足捡看。
“平日不见你用这些。”桀风道。
“这些盒子可放些药丸什么的,倒也方便。”清漪道。
“只怕难清理。”桀风道。
“我自有办法。”清漪转头对他笑道。
桀风摇摇头道:“你捡几个喜欢的吧,总不能都要吧。”
清漪挑拣了一些,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向桀风道:“你看哪个好?”
桀风看看,拿起一个,上绘一株幽兰,风致颇得神韵,道:“这个如何?”
清漪接过,笑道:“果然不错。再帮我挑两个吧。”
两人久居深山,况自来熟惯,并不避人。
只是这情景却落在一人眼里。
柳默自军中回转,正行至这里,见二人亲密之状,心下略感不悦,也不招呼,悄然走过,自回官中处理些杂务。
这里清漪桀风二人选了两个,清漪自收了,两人便出城回转。
既至,在院中饮茶闲聊。
桀风见她院中皆是寻常花草,奇道:“你广猎奇花,如何只种这些凡物?”
“此为凡间,往来皆是常人,若种些稀世之物,怕有些祸患。故以植些寻常之物,聊以慰怀罢了。”清漪道。
“此话甚是。人间多扰,你自该小心才是。”桀风道。
清漪点点头。
稍时,桀风告辞,清漪自相送。
桀风走后,清漪掐指算来,那瑶夷山上之茶,也该到了采摘之时了。于是理好各式花草,将那株矮木收入袖中,锁好门户,出门自往瑶夷山去了。
虽无马匹脚力,但清漪多年天涯奔波,行走之术已煞是纯熟,展开身形,身轻如燕。
歇息之时,将那株矮木仍放出,置于阳光之下,在叶面上洒些水滴。
瑶夷山距慕州三千多里,清漪走了七八日,那日到得山下。
此山并不甚高,只是林深难行,好在春日阳光明媚,和风送暖,行走也容易些。
清漪独自上得山来,往林中又走了半日,方到得一处。
只见四面翠色中一片幽谷呈现在眼前,远处一弯清溪静静流过。那幽谷之中各种野木生长正旺,中间散落着一种半人高的小树,枝繁叶茂,碧绿的叶片中簇拥着一些刚生出的嫩芽,这便是清漪此行欲寻之物。
然而,她并不急着去采摘,穿过高高低低的树木,走至幽谷深处,来到一座坟前。
去年刚刚培过,这坟上只有些许杂草,甚是干净整洁。
清漪将手轻抚墓碑,看那碑面上字迹清晰醒目,亦是去年刚刚描过,上只书得“桑洛长离”四个字。
清漪在墓碑前木立半响,自袖中取出那株矮木,置于坟前,此时,那朵半开的花已然全力绽开,艳红逼人,如火如荼,观之忘情。
又取出茶盏,倒上一盏茶置于墓前。其色清浅,淡绿微浮,正是君思茶。
看那坟土之上稀疏地长了几棵草来,清漪转过碑身,将那几棵杂草轻轻拔去,将散出的泥土重新细细培好。
再回至坟前,侧靠着墓碑坐下,静静地望着那朵红花,心中不禁问道:“你早已不在这里了吧?我每回来时,你可知晓吗?”
心中伤悲,加上连日奔波,靠着墓碑,不觉昏昏睡去。
恍然之间,往日种种,如烟云纷至,一时又凛然惊醒。
再看时,已是暮色苍茫,飞鸟还林。
她也并不着急起身,依然坐着,袖中取出一管长笛,笛声悠扬而起,时如春风拂水、时如百花绽放,又闻莺鸣杨柳,溪涧潺潺,一曲《春水碧》,欢悦之中只觉忧思绵绵不尽。
一曲终了,轻抚墓碑,道:“是否进益了些呢?”
日隐西山,新月东出。
银色的月光如雾如霜,洒落在这幽谷之中,那艳红的花朵依然如烈火般绽放着。
清漪便这样手握长笛,倚碑而坐,直到天明。
阳光重返,夜露已曦。
清漪起身来,立于碑侧,将笛身凑近嘴边,又再吹起,只闻无数缠绵不尽之意随之流出,飘散在幽谷之中。
曲毕,清漪轻拍墓碑道:“我且去采来。”
便至幽谷之中,将那半人高的树木上嫩绿的新叶轻轻摘下,收于绢袋之中。
半日摘毕,仍至坟前,幽然道:“今年亦不多呢。我自会小心,不损了它。”
将绢袋置于墓前,仍然倚碑而坐。
良久,起身收了茶盏并绢袋,仍将那株矮木袖了,轻轻摩挲碑身,道:“我去了。”
转身离去。
忽又回身道:“这次,我可寻到你了吗?”
终依依而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诘紫玉刀剑相向 观前缘今生何往
清漪回至慕州城外,锦水边上居所,见一对中年男女坐于自家院中,近看时,却是青罗峰故人方伯并莲姨。
二人见清漪回转,笑着迎上。
清漪亦笑迎而上,道:“方伯,莲姨,怎地到此?”
“听说你慕州安家,特来探望。”二人笑道。
清漪虽居青罗峰,但多漂泊在外,与青罗峰众人并不常来往。
只因与雪爷爷相邻,当年又受他深恩,是以亲近些。
桀风所居明溪离流霜林甚近,且他常常受伤,几乎都由自己诊治,是以熟识。
这方伯与莲姨所居秋枫涧,虽稍远些,但当年也颇得他二人相助,也常有往来。
如今千里见故人,自然十分亲近。
莲姨拉过清漪,道:“气色是比从前好了很多啊。”
方伯问道:“又去采茶了吗?”
清漪点点头,又道:“先进屋吧。”
说着便打开门来。
“春光如此难得,你这小院甚是热闹,不如就在院里坐会儿吧。”莲姨道。
于是便将小桌摆放在院中,清漪将方采之新叶放置妥当,又将矮木仍置于原处,奉上茶水,三人坐了,自是说些别后如何的话。
正闲话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从莲姨一个随身包内钻出,跳落在地。
“醒了!”清漪喜道,弯腰抱了过来。
“也睡了有些时辰了。”莲姨笑道。
那小狐狸在清漪怀里甚是乖巧,不住地用头蹭清漪的手。
“这么久不见,还认得我呢。”清漪笑道。
莲姨自怀中取出一个香包,递给清漪道:“榆儿总想着你呢,这是她给你做的。”
清漪接过,看她制作还较松散,不过她这个年纪,已是难得了,将脸蹭了蹭小狐狸的头,喜道:“多谢了。”
取出一个银项圈,缀着个小小的金锁,与小狐狸戴上,道:“上面有你的名字,你喜欢吗?”
榆儿忽然欢跳下来,转到莲姨身上,嘴里发出欢悦之声,用头直蹭莲姨的脸。
“看它欢喜得。”莲姨对清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