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题来了！
万俟宪看了眼陈康伯，端了端酒碗却没入口。
陈康伯自顾自道：“秦桧已然年迈，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倘若他自请去了西南，这朝堂又当如何？”
“你什么意思？”
万俟宪微微皱眉，心中渐渐有心了猜测。
陈康伯直言道：“若秦桧离了政事堂，那这首辅之位……万相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心动吗？”
“哈哈！”
万俟宪忍不住笑了，道：“陈兄，这等拙略的挑拨，你也说得出口？”
他本就是秦党的人，更是秦桧一手提拔的亲信。
倘若秦桧真的下台了，只要秦党还在，那他大概率就会是下一任首辅，这还用你提醒？
“可秦桧却能独相十八年！”
“……”
万俟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你做了首辅，也依旧是人家的狗腿子！
很扎心，却又很现实！
所以万俟宪沉默了……
陈康伯淡淡道：“你我固然政见不和，但若是万相有心‘登顶’，那陈某愿助你一臂之力！”
咱先干掉秦桧，至于两派的恩怨，一码归一码。
可这话却更扎心了！
万俟宪冷笑两声，可看着却有些愤怒：“陈兄竟然愿意帮我
？”
先不说陈康伯的建议如何，就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分明是看不起人啊！
你是觉得老夫不如秦桧吗？你们惧怕秦桧的手段，于是一心想要弄掉他！难道你就不怕老夫？
这不是合作，这是侮辱！
好似在他们看来，只要扳倒秦桧就能万事大吉了，哪怕他万俟宪当了首辅，也照样不足为虑……
这谁能不气？
分明就是不拿老夫当‘干部’啊！
陈康伯没搭理他，淡淡道：“于我等而言，秦桧是必须要除的！他对金人奴颜媚骨，丧权辱国！此等人，岂能存于朝堂？”
那你去弄啊，找老夫作甚？
万俟宪还在舔伤口，冷冷的看了眼他没说话。
陈康伯也不在乎，接着道：“但本质上……您与他不同！”
这话的意思是：秦桧是奸贼，但你比他强点儿。
老陈说话永远那么直接，却也让万俟宪心里好受了些。
他冷着脸哼了一声，道：“可老夫为何要帮你？莫非你忘了？老夫也是‘主和派’。你就不怕老夫上位后，继续打压你等？”
呸！
就你也配称‘主和派’？
陈康伯心里骂了一句，正色道：“战也好，和也好，本质却都是为了大宋！但秦桧
却不同，说其乃窃国大盗，亦不为过！”
这话万俟宪不好评价，只能当做没听到，抿了口酒。
陈康伯看了眼他，接着道：“再有，豫康侯等人，最近正在和岳家那小子合伙做生意，想必万相也有耳闻吧？”
这才是重点！
朝内的权贵们竟然站队了，而且目标还是岳家！
大宋的权贵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权臣，他们手里有权，更能左右朝政的走向。还有一种就是宗室……
这些人虽远离了权利，但身份尊贵，一般人轻易不敢招惹。
他们才不在乎岳明的身份，只要有利可图，是谁都无所谓，再说，这事儿背后还有东宫背书，就算麻烦来了，也有脑袋大的顶着。
“这是太子的意思吗？”
万俟宪心头跳了两下，又道：“否则那些宗室们，不会站出来支持岳家！换句话说，太子这是在结党！”
帝王最害怕的就是朝臣结党，这会威胁到皇权的统治力。
但太子呢？
赵眘已经是敲定了的皇位继承人，只要皇帝不在乎，谁敢哔哔？
陈康伯面色如常，淡淡道：“这就不是我等能置喙的了……老夫今日只是想问万相一句，您可真就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
万俟宪不说话了，死死盯着碗里的酒液，眸光疯狂闪烁着。
……
政事堂。
这处大宋朝臣们的最高殿堂，今日气氛却有些诡异。
几日没见，秦桧看着又老了一圈，连平日里那副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劲头，都弱了几分。
若非是经常见面，万俟宪几乎要认为，眼前这个‘老大’怕是换了魂魄。
然后，他看了眼同为次相的董德元一眼……
早年近六十的董德元神色木然，看着一副老慢昏聩的模样，但他眼中的快意，却很难掩饰住。
爽啊！
独相十八年的秦桧，竟也有今日吗？
你的狂傲呢？
你的手段呢？
如今被一个少年险些弄得身败名裂，更好笑的是，这人还是当年自家仇人的孙子！
哈哈，讽刺吗？
此刻董德元只觉得胸中一阵舒畅，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
风水轮流转！
一向视群臣于无物，一心只会溜须奉承天家的秦首相，竟然也会暴怒于面上，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秦桧怕了！
原来他也会怕……
这些年他与金人曲媚迎风，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可偏偏，无一人敢站出来抨击，更别说开战了！
可如今‘证据确凿’，你又该如何？
万俟宪看着快要笑出声来的董德元，只觉得唏嘘不已……
看来这政事堂真要变天了！
二人这副模样，自然瞒不过秦桧。
他只觉得胸口一股子热气在奔涌，就喝道：“尔等身为宰辅，如此浮浮躁燥的，成何体统！”
这就是秦桧，权倾朝野的秦桧！
即便与他同为宰辅的董、万二人，也照样不放在眼里，似乎这大宋朝堂除他以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两次起复，被掳为质！
连这样的蹉跎都没能让他低头，可见其手段！所以，绝他不允许，再有人如此不尊重自己。
被以为早就被自己摩擦过千万次的董德元，是肯定不敢反击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出奇的反驳了一句：“恐怕浮浮躁燥的另有其人吧？”
秦桧顿时怒不可及，冷冷盯住了他。
“张相，小心祸从口出！”
昔日被自己摁在地上摩擦的对手，多年来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手下败将，今日也能侮辱自己了？
犹记得当年……
董德元因为李纲的事情被牵连，最后还不是求到他这儿，才侥幸躲过一劫？怎奈后来二人在政见上越行越远，只能成为对手。
但他是输家，和许多输给自己的对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