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府，卫夫人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卫珩，嗤笑道：“你莫不是脑子被狗吃了？英国公府现在就一个空架子，徒有一个虚名，你娶她能给你带来什么？”
卫珩十七八岁年纪，一身华服，面容青涩，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母亲，我们家又不差钱。你不是正想让儿子成家么？儿子就喜欢她，你明日就让父亲去找皇上赐婚。”
卫夫人放下茶盏，冷冷瞧他一眼。
“我看你是个蠢的。且不说她是什么人，我听说沈统领对她有意，今日那个大理寺少卿似乎也看上她了。我问你，你凭什么和他们争？”
卫珩怔住，目光凄然，没有说话。卫夫人又继续道：“早点死了这条心。回头娶一个对你仕途有益的妻子，乖乖听家里安排。你是争不过他们的。”
卫珩表情有一丝难堪，沉默半晌，才站起身茫然无措地离去。
身旁嬷嬷看着卫珩的模样，忍不住心疼，道：“夫人说话未免也太直白了些。”
卫夫人看向门外那个落寞的身影，故意拔高了音调：“早点清醒了好。想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卫珩听到这句话加快了脚步，眼眶却微微红了。
卫夫人叹口气道：“那个英宁郡主看着文雅，实则不是个柔顺的性子，性子也冷淡，这样的人怎么做当家主母。世家主母容貌倒还是其次，内能掌管中馈，外助夫君应酬。她这样的人不屑攀附权贵，不适合珩儿。”
嬷嬷点点头道：“夫人用心良苦。”
“我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若像那个江遥自己是个有本事的，我也不必操这么多心。再花团锦簇的世家，倾覆也不过是在一夕之间。父母自然要为子女计深远些。我看他也只是一时新鲜头脑一热，过几日兴许就淡了。”
卫夫人款款起身，头上的珠钗熠熠生辉。
“夫人也乏了，梳洗歇下吧。”嬷嬷扶着卫夫人走进内室。
这边卫珩却是在灯下翻开书来，亲生母亲的一番话如一把刀子扎到他心上，却也让他迅速清醒。
靠父母庇佑得以生存的人，根本没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
这朦胧的情意还没开花就已经枯萎了，随风而逝，却也让他在一夕之间成长。
成长的代价有一个叫做情关。
陆府旧宅正在修缮，路过看到的行人也议论纷纷。因之前抚恤将士家人之举，百姓对这位英宁郡主倒是多了几分同情与好感。
暮色降临时，陆青独自踏入旧宅，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院子里杂草已然除去，一丛翠竹在寒风中傲然挺立。
冷冷的月光照着这寂静萧索的院子，仿佛有老人的欢笑声传来。
“瑛儿，过来，让祖母抱抱。”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抱起年幼的女娃，身旁是年轻的父母，还有含笑的伯母。
伯母出身书香世家，知书达理，才嫁过来半年伯父就出征，却再也没能回来。
当时她已怀有身孕，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只是那女儿却在一岁时夭折。多少人曾劝她改嫁，她总是笑着摇摇头。
她说再也遇不到比大伯父对她还好的男人了，再嫁不幸的比比皆是，倒不如带着美好的回忆安静度过这一生。只可惜连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
伯母赴死的时候，一定是伯父亲自来接的吧。
一身蓝袍的少年江严，手里拿着纸鸢，嘴里叫着妹妹，穿越时光向她走来。总是一脸温和的江母，坐在桂花树旁的石凳上绣着荷包。
她在这所宅子里拥有的所有回忆，如今只有她一人记得了。
此刻，她仿佛理解了当年的江严。这么多年她在师父的庇佑下，得以远远地疗伤，一点点恢复，而江严当年的孤独却是她无法想象的。
她闭上双眼，体会着江严当年的悲伤绝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瑛儿……你来了。”
是沈白微微惊讶的声音，他看到陆青正一动不动地立在庭院中，身影有几分凄清寂寥。
陆青没有说话，只是将颈间戴的凤佩缓缓取下，转过身，双手递给沈白。
“之前有苦衷所以隐瞒身份。现在物归原主，还君明珠。”
沈白顿时怔住，眼中滚动着震惊悲伤，半晌没有缓过神。
“你……我不要！人怎能言而无信！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
沈白声音压抑悲痛，陆青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的眼睛。
“英国公府早已今非昔比，徒有虚名。时过境迁，你完全有更好的选择。况且我也不是一位很好的世家主母，京中很多贵女比我更适合。”
“你不就是想招个上门夫君吗？我……我虽然不能上门，但是以后的孩子可以过继给陆家一个。”
沈白攥紧了拳头，垂下眼眸，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陆青讶然，轻声一笑：“那不还是我生？我可不想生这么多孩子。”
沈白迟疑片刻，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若不想生这么多……那我纳个妾，让她生了孩子，养在你名下？”
陆青目露震惊，盯着沈白半晌，方悠悠道：“你想的很周全，也很坦诚。”
沈白见她脸上不悲不喜，言语不嗔不怒，小声问道：“那你是同意了？”
陆青没有回答，只将玉佩一把塞到他怀里，拢紧披风向外快步走去。沈白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又将玉佩塞回她手中。
“别管你嫁不嫁我，都要留着它，不准还给我！”
沈白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赤诚炙热的光。陆青被那光芒灼的愣了一瞬，缓缓抽出手，轻声道：“好。我等你自己来拿。”
说罢，她转身走出大门，翻身上马，天水碧色披风在月色下流动着皎洁的银光。
陆青回头看了沈白一眼，说道：“过几日我要去云州祭拜父母。就不与你单独道别了。你在京都多保重。”
说罢她一提马缰，在月下打马而去。
沈白痴痴地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许久未动。
还好她留下玉佩了，他自我安慰，留下就还有一丝希望。
那个江遥自然也是不能上门的。
但是，他如果也愿意过继个孩子给陆青怎么办？
沈白想到这里有一丝担忧，那个江遥是他的心腹大患。那天他弹琴时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些贵女的眼神都含情脉脉。
陆青万一也喜欢上他了怎么办？毕竟自己身为男子，都觉得他很有风仪。
但是他父母肯定没有自己父母开明，应该不会同意 。
还好父亲与陆叔是故交，可以理解陆家的难处，自己还是有优势的。
想到这他放心地便朝自己家走去。等陆青搬过来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忍不住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