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先是一愣，旋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可这一笑，肩胛便跟着抖动，牵扯了伤口，疼的她嘶了一声，微微蹙着眉，抬眸看向裴惊蛰。
他依旧一副不苟言笑模样，眉头微蹙，望着她受伤的肩膀处，似是……担忧神态。
赵棠笑够了，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说道：“裴大人真是奇怪，看不惯我恶毒惹是生非的人是你，如今说要娶我的人还是你。你是觉得本宫好戏弄吗？”
裴惊蛰并未去解释其中缘由：“我所言，皆是由心，嫁给我，我能给你带来的好处更多，日后不会纳妾，没有人能威胁你的地位，你大可放心。”
赵棠的恶毒和小心机都是事实，裴惊蛰虽然知晓，也因为嫉恶如仇的性格，对她的行径感到不齿，因而时常冷言冷语对待赵棠。
但自从知晓赵棠想嫁给他后，他心里便渐渐认可了这份关系，不然也不会一直放任赵棠对自己穷追不舍这么久。
之前即便再生气她的行径，也从没想过二人会形如陌路，直到真到了那一天。
裴惊蛰想到赵棠嫁给徐平卿后，日后便不会再有任何交际，他才知晓自己根本没法做到面上那般风轻云淡。
他克己复礼这么多年，还是想做一件不让自己后悔的事，即便知晓这背后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赵棠察觉出裴惊蛰不是在说笑后，有一时的沉默。
不得不说，裴惊蛰说到了点子上，若是非要在裴惊蛰和徐平卿二人之间选一个，裴惊蛰的家世会让她毫不犹豫的选他。
不然她也不会一开始就盯上裴惊蛰。
但是她真的厌倦了和裴惊蛰的相处，前世两人冷眼相对了几年，即便一开始真想过尝试去喜欢他，也早被他的冷漠磨掉了本就为数不多的感情。
尤其是裴惊蛰骨子里其实是个很迂腐的人，面对裴夫人时而发难，裴惊蛰只会左右为难，没法真为她做主，反而还会限制赵棠，不肯让她报复回去。
整日需要遵循裴家的条条框框，那样的生活让赵棠格外厌倦。
她不是没提出过要回自己的公主府独自居住，但都被裴惊蛰以会让外人揣议为由拒绝了，像是说什么也要将她禁锢在他的视野里，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她，防止她出去作乱一般。
裴惊蛰很矛盾，不肯放她自由，又不肯与她亲近。
赵棠想到曾经在裴家那段岁月，属实算不上称心，因而让她自己都觉得，她在裴家过得这般不痛快，无怪裴家一出事，她跑得比谁都快。
她轻叹了一声，说道：“裴大人真是大义，为了防止我作恶，都不惜搭上自己一辈子也要盯着我，属实让本宫受宠若惊。但是，本宫不想答应。”
她的话让裴惊蛰面色露出些许愕然。
裴惊蛰品出了她话中意思：“你认为和我在一起，是约束，是禁锢？”
赵棠挑眉，像是在说：不然呢？
裴惊蛰道：“你与平卿在一起，难道就不是约束，不是禁锢？”
赵棠理所应当道：“当然，他不是你，不是和你一样自诩正义的谪仙，恰恰相反，他会是能和我一起作恶的人。我二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
裴惊蛰面上血色褪尽。
他眼神多了几分空洞无神，只剩下满目疮痍：“你选他，不选我……”
赵棠如今正是求稳的时候，临时改变计划显然不是她的作风，但一口拒绝也不是，她笑吟吟道：“眼下徐平卿比你可信些，你瞧，即便我给他说我被你玷污了，他也依旧会娶我。但若换做是你，你只会说我不知廉耻，勾引别人，不是吗？”
裴惊蛰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赵棠神态自若，唇角噙着浓厚笑意：“所以，此事不必再提了。你若是敢揭穿本宫，本宫与你不死不休。”
一道惊雷落下，顿时变天，大雨倾盆。
裴惊蛰什么也没说，兀自起身离去，身影不再如松一般挺拔，似乎稍稍弯了几分，流露出受伤之态。
赵棠瞧着他出门，心中不免想着，刚才那副没事人的模样果然只是强装。
霜序进屋后，便关上了窗户，又去收拾茶具，一边碎碎念道：“裴大人刚才呕血了，怕是伤得不轻。”
赵棠疑惑：“呕血了？”
霜序有些诧异，看向她：“出门之后一直呕个不停，走两步咳一下，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公主没瞧见？”
赵棠还真没瞧见，心下不禁想着裴惊蛰真能装。
霜序愣了下，想起什么来，停下收拾的动作，小心询问：“难道是，公主将药给他喝了？”
赵棠摇摇头。
将袖子里的药重新拿出来，交给霜序放回原位。
这药名叫断魂散，只需要一点，便能悄无声息的取人性命。
食下后，身体内部肝脏会快速腐烂衰竭，但又因为掺杂了大量的止痛之药，麻痹了痛觉，让人察觉不出不对，不出七日，便会暴毙而亡，等反应过来早已为时已晚。
偏生几日过去，药物早已没了残留，根本找不到源头，想查也查不出来，更怀疑不到赵棠身上。
赵棠不禁嗔怪道：“看来下药这法子只能用一次，裴惊蛰如今都成精了，根本不肯吃我送的东西。”
她想起刚才裴惊蛰的离开前的眼神，那般哀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让人看得生出负罪感。
但也只是一瞬，这微妙的感觉就被赵棠抛之脑后。
霜序取来斗篷替她披上，说道：“天要寒了，公主多添衣。”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阴雨，阴雨绵绵，赵棠总是容易梦见早年独自在偏僻宫殿里的情景，也是下雨天，屋顶漏雨，宫里的工匠却一直没人来修补。
她用仅存的被子将自己裹住，只露出脑袋，看着淅淅沥沥滴落在盆中的水，熬过彻骨雨夜。
那时候她就想，她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断然不要再过这种被人轻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