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辐射，又譬如
“离最外层还有多远？”领袖忍不住出口问道。
“遥不可及。”陈泽郑重地摇了摇头。
“所以现在.”领袖亮光炯炯盯向陈泽。
“等。”陈泽伸出一根触臂朝前虚晃，拢起片轻若无物的花骨朵儿捏碎。
暖雪随即一分为多，好似毛絮般散开。
“等下面的光雪涌上来。”陈泽挥散光雪后虽收回机械臂，却仍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
领袖若有所悟，跟着朝陈泽所望的方向投去亮光。
事实上，甫一靠近，陈泽便感受到这些零件设备的特殊之处。
队员们电压低迷，一时间竟无人作答。
“快把东西搬回去。”
若再往前一轮圈，可就出了庇护范围。
嘭。
陈泽肯定是要留下主持光罩的。
尽管坚持回到了大本营，但由于暴露过久，体内的细密元件早已损坏大半。
一条纤细难辨的光束若有似无，遥遥系向塔尖顶部。
越往外，陈泽便越能察觉到隐秘的力场无处不在。
“有没有办法移动？”领袖又追问道。
乘客们开始惶惶不安，颤抖所导致的撞击声犹如失去指挥的交响曲般纷乱不绝。
这一次的突破只持续了两层。
陈泽不答，只是向他投去亮光。
又是几束粒子束流扎来，将这团人形彻底烫得融化消散。
“全体听令！”
“领袖！”
转过身去，面前唯余翻涌不止的黑暗。
又肥了一圈的火箭例行停靠，周遭的黑暗却愈发浓厚。
直到前方终于碰壁。
“多少人？”领袖换了个问法。
火箭的声势虽浩大，但无言的晶壁同样不甘示弱。
“我去找补给。”领袖僵硬地驱动履带前行。
忽然，身前魂核一闪。
“应该就在附近。”
“领袖！”有人大声呼喊，却被领袖的粒子炮当头轰来。
“没事。”领袖摆动机械臂，示意着身后不远处堆放的设备，
就和构成堆栈的方舱一样，具备某种类似魂核的特质，因而可以拘束住机器人们，也可以合力驱动火箭升空。
“我去。”领袖当仁不让地翻转护甲，展开履带，进入武装形态。
可视野中仍无波无澜，好似所有动静不过是幻听。
不一会儿，黑暗深处传来惨叫与磕碰的动静，随即便是炮火隆隆，稀碎之声不绝于耳。
领袖伸出所有机械臂，顺着扶手支架将之牢牢捆缚，搬进旁边闲置的推车里踏上归途。
第十层。
滋滋滋.
枯手被烫融滴落，化作蜡油一样的腌臜黏液，并迅速翻腾着倒爬回去。
就在众人近乎绝望时，一阵强光忽然自它体内爆出。
“一共有二十三个人没有回来。”这回它总算得到了答案。
它绕了过去，照着记忆中的方位沿途搜寻。
领袖不为所动，埋头前行。
黑暗仍在翻涌。
“我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不把设备带下去，现在我也许懂了。”
领袖慎重其事地托举魂核，面朝着前方的无边黑暗。
霎那间，所有乘客都有种电路畅通的爽快感。
“快去帮忙！”.
某台机器人突兀自燃，机体多处连爆，引得周围人连忙扑上去帮忙灭火。
陈泽没有啰嗦，只是又交给了它一枚魂核。
但.它很快发现身后静得可怕。
“可能性很大。”领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没想到从这么久以前就开始了。”回到顶层的领袖不免感慨道，
“这些设备，还有地底喷发的光雪.都在帮我们往外逃。”
“拉高功率！”.
电波与声波交杂，像是无形的马鞭不断挥斥，将沉寂许久的火箭彻底抽醒。
二十三.领袖握紧了触爪。
领袖转回头来，将身上的照明模块尽数开启，毫不犹豫驶进了黑暗之中。
它挣动着仅剩的小半边机体。
“你，你怎么”
天花板上，晶壁黯淡无光。
领袖连忙自体内掏出一本蓝皮书，翻到空白页用立体光刻将其记录下来。
忽然。
但这一次，补给地却迟迟不见踪影。
很快，它便找到了纤尘未染的陈旧设备堆，被集中安放在施工棚般的围栏之内。
这并不奇怪，越往外层，晶壁便越晦暗。
一开始只像是绳索捆缚，到现在第十层几乎就像被摁进泥沼里一样透不过气。
这是？！
众人燃起了希望。
一切尽在不言中。
驾驶员们各就各位，领航员陈泽也再度唤起了无边光雪。
“其他人呢？”领袖风尘仆仆地回到光罩之内。
“我们也去！”被冻得外壳结上一层寒霜的机器人们连履带都动不利索，却前仆后继地离开光罩。
啪嗒。
在荡遍箭体的口令声中，这焕然一新的光塔一飞冲天，破空而去。
陈泽正欲隔空庇护，箭体边缘便如下饺子般跃出大批大批的身影。
“领袖.”有缥缈的呼唤声似在身边。
只是这回的晶壁似乎黑得有些彻底，就好像被覆上一层浓稠黏腻的阴影。
正在此时，柔和的光束忽然自身前亮起，正源自陈泽交给它的那枚魂核。
滋滋，滋滋噼滋砰！
但领袖依旧对自己的记忆有信心。
“这是.”领袖开始自检起扫描模块。
“吼吼吼——”
咻咻咻咻——
等待总是格外漫长。
陈泽朝它点了点头。
领袖也不啰嗦，将其融入自己的魂核后便开动履带，三两圈来到平台边缘一跃而下。
才离开光罩，领袖便察觉到远处有什么物什砸落在地。
队伍失散了。
光是原地对抗诡异力量的侵蚀都嫌不够，哪里还有余力行动？
“我记得这附近有工厂的遗址。”领袖解释道，
只留下阵尚在回荡的恶毒奸笑。
一一一.二五三.二零零.一六一
金光所指处，一滩烂泥模样的衰颓人面正于嘶吼中支解消融，回到无边黑暗的怀抱当中。
“补给。”陈泽朝他吐出一个词汇。
咕噜咕噜
黑暗中似乎还有什么活物在蠕动，隐约见着些不成型的气泡炸响破灭，再等仔细扫描却又消失不见。
它忽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重要信息。
“我们换个方向。”领袖提醒一声才停下脚步，以防身后发生碰撞。
光钻疾速飞旋，搅动浓厚的光雪沿着底部披散下来，袄子一样覆盖住整枚火箭。
“谁去？”陈泽问出这个关键的问题。
履带着地。
这简直就是一份被提前预备好的补给包。
陈泽照例指挥火箭暂且着陆，等待补充“燃料”。
“领袖你去哪！”.
有人发觉想要阻止，却被领袖强硬地吼了回去，
不仅如此，恐怕连地形建筑等都大有不同。
似在挑衅，一只惨白如灰的干枯手掌缓缓探出，触碰至领袖身前的荧光。
它试图投去光束，却被巨兽般的无边黑暗尽数吞噬。
不必多言，领袖照常领着队伍外出搜寻补给。
“服从命令！原地待着！”
第十二层已经不再是上代统治者修建的基地。
领袖跃下光塔，隐没于黑暗之中。
它抬头看向陈泽，并获得了后者的肯定。
忧虑之中，它又瞧见了面前晶壁上一处被纹理环绕的蚀刻印记。
光亮温润扩散，照亮了身边的黑暗，也照亮了受惊一般猛地退缩回去的未知阴影。
“全体听令！”
“都给我打起精神！”
咻。
于是他从身前的聚合体敲打下来一枚单数魂核塞给领袖，
“拿好它，我会帮你开路。”
“所有人！喂！别连接了！”
低温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行动。
领袖看向庇护自己的魂核，有源自火箭大本营的讯息遥遥传来。
沿途的光亮时明时暗，身侧不断有忽远忽近的嘶吼或哀鸣响起，但领袖通通不予理会。
虽然放眼望去，周遭空无一物，唯有黑暗中泛起阵阵令人不安的涟漪。
这让领袖的护体光雪飞速削减，不得已连忙加快转速赶路。
“起飞！”
回天乏术。
如此回到已经暗淡至几不可察的大本营光罩之内。
“啊——”
领袖毫不犹豫地收起蓝皮书照办，只是才转回身。
滋滋，噗呲呲
好似有某种粘稠的滩坨坨正在接近。
“想要..”它最后发出些断断续续的微弱声波，
“好，好想.去.看看外，外面的，外面的世界.”
它不禁回头望去，停滞下来的巨型火箭好似一座耀眼光塔，缥缈若网纱的光雪帷幕自塔顶挥洒下来，堪堪笼罩住机体。
“是谁！”
故而等待许久，众人依旧没有见到熟悉的光亮涌来。
因为反应过来的黑暗已然恼羞成怒，非但浓厚得如同实质，还不断伸出瘆人的惨白肢体意图染指机身。
领袖不由得担忧起和自己失散的部下们。
黑暗中的危险不必多言，但眼下除了领袖，谁还有能力出去探路？
滋滋，滋滋滋
这是一团时刻闪烁的强光人形，好似从卡通片里面摘出来的模糊剪影，挣扎间似乎还在发出某种听不分明的疯狂尖叫。
它开始蓄能粒子炮。
领袖怒喝着射出强光。
但领袖什么也察觉不到，眼前只有空虚的黑暗作伴。
得到扩充后的火箭依旧不抵更加坚固的晶壁，为了保持维持防护罩的光雪储备，陈泽不得不再度停留。
第十二层。
领袖走近，护体的荧光随之映照出崎岖不平的漆黑晶壁。
孕妇？！
领袖清楚瞥见了对方身上挂着的胎儿。
“我们有麻烦了。”陈泽面前的魂核飘然一动，透出一道利剑般的金芒扎向天花板。
陈泽却是摇摇头，指向外面越来越稀疏的光雪防护罩，
“不够用了。”
它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护体光雪消磨殆尽，不得不在致命的辐射环境中寻路。
谈话间，暖莹莹的光雪汪洋也终于姗姗来迟，陈泽照例驱动，驾驶着火箭冲向穹顶。
领袖驶上前去，见地上只余一滩滑腻腻的褐黄浊液。
似乎是.文字？
这一“突然袭击”让步步紧随的黑暗有些猝不及防，冷不丁被照透到底，暴露出一道匆匆而过的机器人身影。
众人依言照做，一路上又遭遇了数次未知光团的袭击，皆是有惊无险。
可所有孕妇.明明都在大本营里面待着啊？
领袖的满心疑虑注定无法得到印证。
就像被打包好却未带走的行李。
低温令机器人们的运转滞涩不畅，甚至将恐惧也一并渗入其中。
也许是上上代，又或许更加古老，但无论如何，都意味着这一层不会再有提前准备好的火箭补给点。
不等倒霉蛋躲避，粒子束流便擦肩而过，令不知何时来到它身边的光团扭曲剧颤。
“喂帮帮，帮帮我快.快点拉我起来”
可止住了爆炸，这台机器人的系统也已完全瘫痪。
陈泽顺势将魂核发放下去，看着这些萤火虫茫然地闯入黑暗之中，并逐渐连作一条彼此辉映的光路。
光路的尽头一直延伸到严阵以待的领袖身前。
第十一层。
“9527。”领袖忧心忡忡地从下层赶了回来，
“这里的温度太低了，有没有办法进一步隔绝？”
等领袖回来时，火箭附近已经聚集了大批外出归来的探索队员。
细看之下，光罩的外沿正不断稀薄，好似被无形之物不断蚕食一般。
“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成功。”
“回头，直走，左转，再直走到底。”陈泽如是道。
直到潮水般的光雪终于自地底翻涌上来时，机器人们萎靡不堪的电压才得以稍稍缓解。
可随着层数渐长，面积渐广，自地底涌出的光雪每填满一层的时间也更久。
“领袖！”众人纷纷上前搀扶，
“你没事吧？”
于是在领袖的指挥下，这些零件设备陆续被拆分并接驳至原有的箭体之上。
本来修长的火箭随之“胖”了一圈，却与陈泽的神性更加契合，对光雪的驱动力也更强。
领袖尝试大声呼唤，但离体的声波只要一出护体荧光，便被急不可耐的黑暗扑上来吞尽。
可待光芒散去，众人的心情也如过山车般跌入谷底。
它化作了魂核。
“.”.
现在是二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