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宁话说完就闭上了嘴，刚刚的声音似沙砾磨过一般，嗓子不痛，只是声音不像是女孩子，倒像是男孩子。
她竭力保持镇定，定定看着对面那姑娘，等着她的回答。
大概是终于看够了，对面的姑娘脸上不再是戏谑的表情，换上纯真的笑脸。
“我叫岑宁儿，这里是安北都护府云中城。我哥哥前几日出外巡逻，带你回来的。”
大约是塞外民风更加开放，岑宁儿说话做事都很利落。
云中城？周湘宁不知道这是哪里。
看着周湘宁脸上的疑惑，岑宁儿又解释了一下，“这里是关内道，离回纥不远。”
她是在到达之前逃走的，那应该不会是买下她的那人。
在车上她听那胖子说过，买她的人是回纥的一个什么大王，很有些钱，但是七老八十不知羞，买回去小姑娘专门祸害。
她实在怕到了会尸骨无存，才选了地方跳车逃跑。
周湘宁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岑宁儿是万般好奇。
看了看周湘宁的长相，岑宁儿觉得她不像是这里的人。
“你怎么会在野外晕倒？若不是我哥哥将你捡回来，只怕野狼就要把你拖走了。”
“哪有你这样问人家来历的？”一个妇人推门进来，笑声爽朗。
突然而来的光线让周湘宁不得不眯起眼，只觉得眼前的妇人仿佛带着霞光而来。
一身利落骑装，举手投足皆是爽朗英气，梳着简单发髻，圆圆的脸蛋，眉眼都带着笑。
草原上的风沙大，那妇人脸上也带着粗糙，眉梢眼角的笑也带出了皱纹。
周湘宁有些移不开眼。
“大嫂，我好奇嘛。”岑宁儿看到大嫂前来，起身向周湘宁介绍，“这是我大嫂，姜语彤。”
看着小姑子的撒娇，那妇人也是无奈。
小姑子天真可爱，但并不恃宠生娇，全家都对她宠爱得紧，姜语彤更是其中佼佼者。但凡有什么吃的用的，都会往小姑子的院子里送。
摸了摸小姑子的头，转头看向周湘宁，“府里有皇商前来，说是受人所托，寻找一个被卖到回纥的小姑娘，我带你去前院，你看是不是来找你的。”
周湘宁眼神闪了闪，真的是阿娘已经来找她吗？
阿娘如何识得皇商？
如果是皇商，会不会有可能是那个男人？
周湘宁沉默不语，在心里不断衡量。
“你也无需担心，若真的不是你的亲人，岑府也不会让他们强行带你走。你想自己回家乡，岑府也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姜语彤以为她是担心会被强行带走，开口劝慰。
周湘宁点点头，就跟着姜语彤前去前院。
施文韬在都护府前院等了有一会儿了，岑将军是个好将军，全部心思都在维护边境安全上。
他虽然名义上是皇商，实际上，是趁每次出门行商的时候，看看各地官员对治地的管理情况。若有异常，他会立即飞报给皇上。
这次的事有一点小意外，不是皇上给他分派的，是郝掌柜的托付。
他临行前也曾托人询问皇上的意思，皇上只说，做了事，自然会有报酬，皇家人不差那点。
于是他们一路查问，现在就坐在了安北都护府的宅邸。
不过，他们坐了有一会儿，施文韬犹豫要不要先告辞，明日再来。
“公爹，人已经来了。”
既然来了，他还是看看吧。
施文韬安稳坐着，有些期待出现的人。
门口进来一个少妇，这是大都护的儿媳。
少妇伸手请人进来，施文韬坐直了身体，茶杯也放在了一旁。
来人蓬头垢面，衣衫也是凌乱破旧，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个少年，至于是男是女，那张脸被遮住了太多，看不出来。身姿倒是挺拔，行走间也颇有章法。
施文韬心口的怒气下去了些。
“你来寻人？是谁让你来的？可有印信？”眼前小乞丐模样的人开口了，施文韬眉头皱起来，这是个男子？
“我来寻一个小姑娘。”言下之意，你若是男子，就不是你。
周湘宁没有说别的，只看向姜语彤。
姜语彤会意，敛裙施礼道：“这确实是个小姑娘，怕是草原干燥，姑娘损了嗓子。想来回到家乡调理一番，嗓音便可恢复从前。”
施文韬点点头，调转视线，发现周湘宁盯着他。
目光里没有情绪，只是盯着，等着施文韬的回答。
施文韬明白周湘宁的意思，招手让侍卫端了托盘呈上。
“我受章晓岚娘子所托，来寻被卖出的女儿周湘宁，信物你可查看。”施文韬用下巴指了指托盘。
周湘宁在他开口之后就去那侍卫前面，掀开绸布，托盘上静静躺着一枚玉环。
她直接上手拿起来，瘦弱干燥的手指在玉环上摩挲着，当摸到那个熟悉的裂痕，周湘宁眼中瞬间泪意汹涌。
这是她幼年给阿娘刻的，但那是手上力道拿捏不好，刻到最后，一下子失了手，玉环就有了这个裂缝。
阿娘见到这个很开心，哪怕有了裂痕，也是贴身拿荷包收着。
“你既问了我，我也要问问你。”施文韬站起身，走到周湘宁的身边。
周湘宁抬头看向施文韬。
施文韬个子很高，瘦弱的周湘宁完全被他遮挡。
他蹲下身，附在周湘宁耳边说了什么，周湘宁闪躲了一下，但还是安静听完问话，随即低声说了什么，施文韬就站了起来。
“大都护，我已核实，确实是我要找的人。我等后日启程，赶回京城。”施文韬抬手向大都护拜别，拉起周湘宁就要走。
“且慢！”周湘宁有些诧异姜语彤的出言阻止，姜语彤看了看周湘宁，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上前对公爹道。
“施先生商队全是男人，她一个小姑娘夹杂其中，并不合适。哪怕要走，施先生也是后日再走，这两日不妨让姑娘待在岑府，让周姑娘休息收拾一番。待出发，岑府自会送她进先生的商队。”
岑将军听完看向施文韬，“先生以为如何？”
施文韬想了想，自是同意下来，约好后日于辰时在城门处汇合。
一行人将施文韬送出府，岑宁儿不知从哪儿跳出来，拦在周湘宁面前。
“你要跟他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