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徐平卿进门，只看见一道水墨屏风，印出女子穿衣时的身影，待她穿戴好，霜见霜序将屏风撤去。
赵棠长裙逶迤在地，回眸朝着他看来，说道：“不是让你在前堂等候吗？怎么来了？”
徐平卿咧嘴笑：“谁知你是不是要故意磨蹭晾我一会，不想被你当猴耍，自然要过来找你。”
赵棠倒也没多说什么，神色恹恹，瞧着精神不大好，到桌前坐下。
徐平卿上前，在她对面入座，细细瞧着她泡茶的动作，从那双纤细的如葱的手指，到她隽秀又透出些许困意的脸颊。
这时已经临近晌午，可来时她还在更衣，俨然是刚醒，脸上困意还未消散干净，没有主动搭理徐平卿。
徐平卿询问：“你这几日睡得不踏实吗？怎么睡到这会才醒？也不怕叫人笑话。”
赵棠瞪了他一眼，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近日多雷雨，时常梦中惊醒，自然睡得不踏实。”
徐平卿面上笑意未减，说道：“你莫不是做多了亏心事，不然为何会梦中惊醒？”
赵棠顿了一下，抬眸打量他是两眼，不是很明白徐平卿这么问到底是何意思。
但真要细说，她还真干了不少亏心事，前世徐平卿帮了她良多，而今她却还要想着利用他。
赵棠自那日梦见徐平卿后，便对徐平卿好感多了几分，心想着看在徐平卿曾帮过自己的份上，大不了自己以后不再刻意为难他便是。
因此，她并未因徐平卿口无遮拦的话生气，反而好声好气道：“亏心事倒是称不上，不过是想起了些不堪过往罢了。”
徐平卿心中不免腹诽赵棠能有多不堪的过往？她就算不受宠，但好歹出身皇室，还能让她食不果腹不成。
但仔细想来，如今赵棠最是讨厌那种趾高气扬的奴才，没准还真是因为过去被仗势欺人的奴才欺负过，想到这，徐平卿刚才来时的那点怒气又散去，转而多了几分心疼。
他抿了口赵棠泡的茶，味道有些苦涩，茶汤颜色深，显然是放多了茶叶，赵棠却并未察觉一般，也抿了一口茶，而后放下茶盏。
赵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疑惑询问：“怎么了？茶泡的不合你胃口？”
徐平卿哪敢说是，唯恐赵棠又娇气起来，连忙道：“不是，就是觉得今天茶有些浓，感觉很奇怪。”
赵棠揉了揉眉心，说道：“这几日觉得脑袋昏胀，喝杯茶能提神。”
徐平卿含糊应了声，想起那个丫鬟，状若无意问：“你府上有个叫兰月的丫鬟？你对她可有印象？”
“兰月？”赵棠回想了一番，想起了那日在廊檐下，看见给褚鹤送药的小丫鬟，年岁不大，倒是不知跟谁学的在背后嚼舌根，编排主子的不是。
其实赵棠能看得出来，那丫鬟是瞧上褚鹤了。
她的公主府就这么大点，又只有她这一个主子，府里数褚鹤的样貌最为出众，不少丫鬟都对褚鹤芳心暗许，这都不是什么秘密，她都看在眼里，并未过多掺和。
因为她看得出来褚鹤对她们并无兴致，也不会影响她在褚鹤心中主子的地位，放在以前她还想着，一个奴才罢了，真要喜欢谁便喜欢，只要不耽误能保护自己就好。
而今知晓了褚鹤日后能成大器，再遇到这种可能威胁自己的人，赵棠便多了几分警惕，她微微眯了眯眼，说道：“当然记得，她心思可不少。”
徐平卿闻言，眼眸微动，顺着她的话问：“这话怎么说？”
赵棠倒也没有隐瞒，说道：“我之前罚了褚鹤，她上赶着去献殷勤，还编排本宫不是，偏巧还被我给听见了，便将人打了一顿。”
她疑惑看向徐平卿，眼底带着疑惑，询问：“你突然问她做什么？”
徐平卿笑道：“没什么，就是今天碰见，觉得长得不错，便问了她名字，想了解一下为人如何。”
赵棠心道这是叫徐平卿给看上了，她道：“那丫鬟秉性倒是不算坏，你若瞧上了，本宫请嬷嬷替你调教一二，日后送给你做妾。”
徐平卿怔愣了一瞬，忽而轻笑道：“你还真大方，甘心与人共侍一夫？”
赵棠眉眼含笑望着他：“男人的劣根不正是如此？但是妾终究只能是妾，她若想爬到我头上来，就是她自讨苦吃了。”
徐平卿听着赵棠自认为善解人意为他着想的话，心下不免有些寒凉，他都想好了日后与她相守一生，赵棠却从未想过与他厮守，竟还将他推给别人。
他虽不曾与谁话过露水情缘，却也听过自古以来不少伉俪情深的爱情故事，若是真心相爱的两人，根本不会和她这般没心没肺。
自始至终她都只将两人的婚事看作一场交易。
若只是如此，徐平卿还不至于放在心上，毕竟赵棠性子就是这样凉薄，可若与她要成亲的是裴惊蛰或是褚鹤呢？她也会这般满不在乎吗？
想到这，徐平卿笑着说道：“既然你刚才也说了，她对褚鹤有意，我又怎好横刀夺爱呢？不如你成人之美，将她赐给褚鹤为妻？”
赵棠皱眉反驳：“不行！”
徐平卿脸上笑意淡去，抿着唇看着她，眼里充斥着异样的光，像是验证了并非自己所期盼的结果，极力抑制着心中的怒火。
“为何不行？”他问。
赵棠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过于激动了，但她断然不会告诉徐平卿日后褚鹤能成大器，自己还得仰仗他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怎么可能让一个丫鬟去顶替了自己的地位？
她思索着理由，全然不知自己努力寻找借口的模样落在了徐平卿的眼中，徐平卿整个人都阴郁的吓人。
赵棠道：“褚鹤对她并无情谊，本宫做不得主。”
徐平卿似笑非笑问：“你怎知褚鹤对她没有情谊？褚鹤亲口与你说的？”
赵棠不知他为何非得刨根问底，心中早已不耐烦，不过是凭着前世对他的感激吊着才没有发怒，她道：“我说他不喜欢他便不能喜欢。”
话中隐隐带着对褚鹤的掌控欲，如若只是好友那么简单，为何会想要掌控对方喜欢谁？
徐平卿沉默了，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兴许是怕再问下去，他会忍不住抓狂。
他可以接受赵棠不是清白之身，毕竟她是被人强迫的。也能接受赵棠对他没感情，只是想利用他。
但不能接受赵棠心里装着别人，还要一边欺骗一边利用他。
他又不是什么话本里为爱痴狂的傻子，明知她心里装着人，还要愚蠢的贴上去奉献自己的一切，然后被她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毫无怨言的成为她成功路上的踏脚石，看她与心仪之人双宿双飞。
徐平卿盯着赵棠看了许久，看得赵棠有些发毛，佯装恼怒道：“你盯着本宫做什么？”
他垂下眸子，动了动唇瓣，询问：“荣棠，你有心仪之人吗？”
赵棠愣了下，旋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正想开口说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人，转念就想到自己还要利用徐平卿，他指不定是在考验自己，要看她能否拿出几分真心，再决定要不要娶她。
于是她将想说的话咽下去，伸手去牵住了徐平卿的手，柔柔笑道：“你我都要成亲了，何必问这毋庸置疑的话？我自然是心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