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军根本不是正经商队，自然也就没见过这种阵仗。
闻言，大家全都楞在了原地。
这算什么？
自家人打劫自家人？
而且看这架势，他们显然是认为，自家人更好欺负，拿捏起来也更顺手，纷纷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哪儿来的？”
为首的小旗过来，板着脸道：“可有过关凭证？”
在大宋贸易，最重要地就是过关凭证，尤其是他们这种还打算出国贸易的，更是要金国宋、金两国地严格审查才行。
沈希成拿出了凭证递给小旗。
果然，对方就是奔着敲诈来的。
“你这不行啊？”
小旗眉头紧皱，冷肃道：“为何建康、泸州、光州都有过关的签署，可唯独到了襄阳却没有？难不成你们货物里藏了禁品？让开，我要搜查！”
所谓禁品，就是各国严禁对外贸易的商品。
就比如金国的马匹，和宋朝的兵器……
这些东西都是国之利器，国家就是再秀逗，也不会拿这些东西进行买卖的，否则这个国家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军爷……”
这时浦东很快反应过来。
他笑着凑上去，拿出一只钱袋，不留痕迹的塞给小旗，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还请您行个方便。”
小旗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他抓着钱袋轻轻掂了几下，脸色马上缓和了许多：“算了，看在都是宋人的份上，也就不为难你了。”
“呵呵，多谢军爷，您慢走。”
浦东笑得十分谄媚，哄得几个士兵满意离开。
韩婉儿终于忍不住了，撇嘴道：“这算什么？窝里横吗？大宋的军队如果都是这样，那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岳明看了眼她，淡淡道：“这不是很正常吗？边境上的这些士兵，每年俸禄才多少？可他们却要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为了
什么？”
“当然是为了保家卫国！难道是为了钱财？”
韩婉儿觉得他这话很消极，根本不像是岳飞后人能说出来的话。
岳明却啐笑一声道：“保家卫国固然很高尚，可这样的国家，值得去保护吗？我待百姓如猪狗，百姓待我如父母？这可能吗？”
“道理是没错，但你的态度……”
韩婉儿微微蹙眉，不悦的盯着岳明道：“我从你的话中，听不出一丝对国家的忠诚，你真的是岳家子吗？”
岳飞是何人？
千百年来第一忠臣！
可岳明作为岳家子，他非但没有半点保家卫国的觉悟，言语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浓浓地怨毒……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岳明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淡淡道：“忠诚？现在跟我谈这个，你不觉得有点儿可笑吗？”
韩婉儿微微蹙眉，叹声道：“你在怨恨！”
“不应该吗？”
“可是忠臣总会有平冤的那天，百姓们不会忘记岳家的忠义，我们很多人都不会忘记的！”
韩婉儿觉得岳明此刻的想法很危险，必须要马上制止。
岳明半开玩笑的看了眼她，语气微冷：“呵呵，别傻了妹妹。人都死了，会不会被忘记，还重要吗？”
“如何不重要？”
韩婉儿反驳道：“忠义之道，千古传承！”
“那如果当初被冤屈地不是岳家，而是韩家，你还能这么正义凌然的坐在这儿，与我说这些吗？”
“我……”
韩婉儿想反驳，可却无从开口
岳明不再理会她，看向身边的蒹葭道：“让大家把需要的东西快些准备好，咱们今天就出关。”
“这么急吗？”
浦东犹豫了一下，劝道：“郎君，关外就是金人的地盘儿了，虽也有不少汉人，但十分混乱，咱们最好能算好时间，尽量不要在野外留宿
。”
“关内也不见得就安全。”
岳明不留痕迹的看了眼远处那些宋兵，低声道：“难道你们没觉得，那些官兵太好打发了吗？”
蒹葭不解道：“郎君的意思是？”
“咱们在襄阳时，守城的那帮人开口就要一半儿货物，才肯放我们入城。可这些士兵却只要了十几贯钱……”
韩婉儿有心想要纠正他的想法，便故意挑衅道：“难不成你还觉得要少了？”
岳明不禁皱眉，微微不悦道：“你若不想走，可以留在这儿。反正万子峰是来找你回去成亲的，又不是要宰了你。”
“你混蛋！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二世祖！”
韩婉儿又羞又气的骂了一句，接着道：“再说，是你连累韩家得罪了万家，这件事情你别想推脱！”
“我没想推脱啊……”
岳明看她那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笑了：“那要不这样？既然你不愿嫁给万子峰，那不如嫁给我好了。”
“……”
此话一出，身边人都愣了。
蒹葭下意识蹙眉，冷眸落在韩婉儿身上。
韩婉儿则是睁大了眼睛，睫毛快速眨了几下，满是潮红的脸上渐渐浮出几分羞怒。
可没等她说话，岳明又接着道：“韩家虽说没了以前的威势，但好歹还有些名望在，若是娶了你，多少也算个助力。”
助力？
合着韩家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钱吗？
韩婉儿瞬间就怒了，俏脸寒霜道：“姓岳的，你欺人太甚！”
“别叫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岳明故作嫌弃的揉了揉耳朵。
“万子峰恐怕也已知晓我的身份了，否则不会派这么多人来追杀。说不定这些人里，还有秦党派来截杀我的！那也就是说……”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笑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韩家小娘子
，跟我这个‘岳家子’跑了！就算不嫁给我，咱俩照样脱不了关系。”
“岳明，姑奶奶杀了你！”
韩婉儿直接气红了眼，一把抢过桌上的斩天刀，一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
过了聚仙镇，再往前就是宋、金交界处。
一路上风雪明显大了不少，连带着队伍也只能缓慢前行。
不远处的界河上雾气蒸腾，那些雾气在河岸两边不停翻滚着，就像是河神即将要显露真身似的。
浦东打了个哆嗦，觉得这地方真的有些邪性：“郎君，境外山匪横行，万事皆要小心啊！”
岳明拢了拢围巾，随口道：“咱们目标这么大，要是真有山匪劫掠，那也没办法。”
那倒也是。
浦东语噎的摇摇头。
只是他有些疑惑……
之前没出关时，岳明还时常警惕担忧，可为何出关后反倒轻松起来，而且他似乎很期待出关。
难道他不知道，关外的危险更多吗？
队伍刚过了界河，在后方负责警戒的佟石头策马回来。
“看，我说什么来？”
岳明微微一笑，等他过来问道：“可是追上来了？”
“是！”
佟石头有些佩服道：“郎君算无遗策，那帮当兵的果然没安好心！他们一直都有人跟着咱们，估摸再有一刻钟就追上来了！”
“准备吧，灭了这帮兵痞，正好给大家练练手。”
岳明从容吩咐道：“让商队先走，其余人列阵！”
“是！”
岳家军众人很快摆好了阵型。
几名弓箭手摆在最前方，两侧十多人长刀出鞘，后方佟石头带领七八人游走在周围，准备随时策应。
“这是军队的阵法！”
韩婉儿惊呼一声。
她出身名将世家，岂能看不出这军阵的精髓。
尽管岳家军满打满算也就五十多人，可这些人所展示出来的阵
势，却丝毫不逊于正规军队。
这哪里是普通的厮杀……
分明就是一场小型的阻击战！
岳明策马傲立在风雪中，身后蒹葭与沈希成一左一右守在两侧，三人皆是一脸肃穆，眸中没有半分波动。
韩婉儿慌了，皱眉道：“那可是宋军，你要干什么？”
“宋军可敢越界？”
“……”
韩婉儿哑然。
她呆呆的看着寒风中的这个少年，一时间竟有些看不清他了。
岳明眸光平静，语气犹如冰冻的河面，听不出一丝温度：“越过那条线，他们就不再是宋军了，而是敌军！”
“可……”
韩婉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宋金两国早已协议，两国军队不可随意越境袭扰，一旦某方士兵掠境，双方都有权利以‘敌袭’之名，将其彻底歼灭！
“你是宋人啊，为何要这样？”
韩婉儿美眸中带着几分挣扎。
这种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你蠢吗？”
回答她的是蒹葭，冷眸寒霜道：“他们是来杀人越货的！难道我们就活该被他们抢杀了才好？”
是啊！
对方是宋军不假，但他们也是来杀人的。
韩婉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的退到了官道旁。她无法评断这场即将开始的战斗，是对还是错……
但作为宋人，她同样也无法对自己的同胞举起刀剑。
白莲花害死人啊！
岳明心中无奈笑笑，却也没有理会。
很快，远处传来了闷闷的马蹄声。
积雪被马蹄踩得四溅飞射，几十匹快马由远及近，人马喘息的雾气飘散在风中，眨眼就看清了来人模样。
正如岳明所言……
他们就是来杀人越货的，甚至连半句废话都没有。
为首的那名将官飞马近前，刚打算冲锋，忽的惊喝一声：“不好，对方列阵了！他们不是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