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万俟宪不是目的，逼秦桧出手才是真。
自打秦桧自导自演了一场‘大病难愈’后，赵构就对他生了嫌隙，否则他怎会任由陈康伯等人折腾？
“天要灭曹啊！”
岳明只觉得心中畅快，言语也就随便了些：“若他知趣儿，早早去了西南，陛下说不定还真会再次起复他，可惜……”
可惜秦桧太聪明了，以至于明知下场，也要放手一搏！
赵构还能活几年呢？
他又能再活几年呢？
所以从一开始，秦桧就没打算去西南，而他这么做，就是在疯狂挑战着赵构的底线……
这场仗，从岳明北上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大家只不过都在殊死挣扎罢了！
岳明感叹一声，道：“秦党终究是要倒台的，但秦桧却只能硬着头皮开战，否则……树倒猢狲散，鼓破万人捶！”
“你倒是看得透彻……”
赵眘赞了一句，随意擦拭着手上的油渍，笑道：“所以不必担心，孤虽算不上什么雄主，却也不会任由这颗毒瘤，继续荼毒大宋！”
……
政事堂。
装死了三天的万俟宪，终于顶不住压力来上朝了。
他不能不来……
否则，没等秦党先倒台，万家就先没了
！
只是今天的政事堂格外冷清，除了一个张俊外，偌大的值房里空无一人，甚至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凄凉。
“这便是人走茶凉吗？”
万俟宪感慨一声，有些唏嘘的坐下。
张俊正在批示公文，听到这话忽得笑了：“万相何时也学得伤情了？不过也是，这两天朝堂上的确不太安生。”
这算是张俊对万俟宪的日常嘲笑……
两人本就各属一派，不投机也是正常。
万俟宪微微瞥了眼他，淡淡道：“清者自清，张相何时也学得街上那些妇人，爱嚼舌头了？”
“哈哈，老夫可没那个功夫。”
张俊笑了笑不再搭理他。
万俟宪则陷入了沉思，眉头时而舒展，又时而皱起，仿佛在决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许久后，他缓缓抬头。
张俊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空荡的屋子只剩下他一人。
万俟宪深吸口气，朝门外的心腹随从摆了摆手，叹道：“罢了，事到如今，已是人力不可为！你去，告诉陈康伯，老夫答应了！”
“是。”
仆人没说什么，很快去而复返，悄声道：“回相公，陈康伯说，小郎君回来的时候，曾忘了样东西，他让小人带给您看看。”
说
着，仆人将一封信件递给万俟宪。
后者显然早就清楚里面的内容了，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丢在一旁，眼中的光芒更加坚定了许多！
等到翌日上朝，万俟宪赫然在列。
赵构瞥了眼他，不咸不淡道：“万卿病好了？”
“多谢陛下体恤，臣已无大碍！”
万俟宪自当没听出画中的讥讽，恭敬的出班行礼。
赵构淡淡道：“无碍就好，爱卿若是倒下了，朕犹如痛失一臂啊！”
噗！
莫名中，万俟宪只觉得周围满是无声的嘲笑。
可他依旧镇定自若。
做了十多年的宰辅，这点儿定力他还是有的，拱手道：“微臣自知能力低微，但只要能为陛下稍稍分担些，臣就心满意足了。”
“……爱卿忠心，朕知道了。”
人家都这么卑微了，赵构也不好再说什么。
接着，陈康伯出班，照例弹劾道：“启禀陛下，微臣弹劾万俟宪里通外国、任人唯亲、行贿受贿、结党营私、收买禁军、豢养私兵、草菅人命……”
一连十数条大罪，老陈不打磕巴就全倒了出来。
“臣复议！”
周文贵等人也跟着站了出来，连带着不少权贵朝臣也跟着出来，人数比上次的还要多…
…
饶是万俟宪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此番场面后，也不由得后脊背发凉。
老夫真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该死的秦桧，你坑苦老夫了！
他知道，这些‘仇怨’九成都是冲着秦桧来的，只是他们无法直接弹劾，便统统落在了自己头上！
有赵构在，谁也不能直接控诉秦桧……
但有一人却能！
“陛下。”
万俟宪重新站了出来，恭敬作揖道：“臣何辜？此等荒谬的弹劾，臣不能认，也不敢认啊！还请陛下明察，为老臣做主！”
连你也要动手了吗？
赵构盯着下面的万俟宪，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看来这是真被逼急了啊！
自秦桧称病后，朝中纷争一股脑的全朝着万俟宪来了，而且看今日这局面，万、秦二人怕是决裂了！
所以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秦桧若是早知道万俟宪这么没用，他还会不会孤注一掷？想必他早就乖溜溜的滚去西南了吧？
想到这儿，赵构眼神恍惚了一瞬。
接着，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好似也坚定了某种决定：“你是说，这些都是污蔑？”
“是！”
万俟宪不再犹豫，躬身道：“臣虽位居三班之列，然如今的政
事堂，却早已被秦相把持！若无秦相首肯，微臣又岂敢僭越！”
这一刀，简直飙血啊！
啥叫‘僭越’？
连你万俟宪都不敢僭越的人，那这人到底是首辅，还是皇帝？否则，谁能让宰辅恐惧如斯？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再次刷新了赵构的认知。
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蠢，竟对那人‘心软’了这么多次，若早知秦桧已跋扈到这种程度……
如果岳明在这儿的话，肯定会报以嘲讽。
早知道又如何？
你舍得杀这条，替你向金国摇尾乞怜的老狗吗？
若无秦桧在前面担当骂名，你这个皇帝早就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陛下……”
三司使沈该站了出来，拱手道：“此等骇人听闻的大案，绝不能草草定论！臣建议，传召秦桧对峙！”
“秦相不是病了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沈该猛地回头，冷冷盯住了那人，道：“到底病没病，只有自己清楚！此等罄竹难书之罪，便是死了，也休想饶过！”
闻言，群臣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这么猛的吗？
这是打算一刀戳死秦桧啊！
连向来以刚猛著称的陈康伯，都忍不住看了过来，一脸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