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隐,徒留一地狼藉。
余烬迎风跃动,杂乱无章的步伐恣意游走在夜幕之间,脉搏忽明忽暗,一下比一下强劲,仿佛随时准备着死灰复燃。
硫黄正双手屈膝躺在那里,一言不发……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的五官彻底糊成了一团,皮肤和毛发通通销声匿迹,本就佝偻的身形经过熊熊业火的高强度焚炼又整整缩水了一大圈,竟连最基本的人型都难以保持。
只看外表,现在的硫黄与一截焦炭并无太大差别。
丝毫不在意刺鼻的阵阵恶臭,在千乃满脸惊讶的注视下,佐子俯身摸索着探查起了老人的鼻息。
但结果可想而知。
呼吸,心跳,脉搏……所有生命体征都不复存在,唯独体温高得烫手。
“已经没救了。”
确认对方再无生还的可能性后,佐子不紧不慢给出了上述结论。
表达方式则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少女不会愧疚……因为自己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
她的声线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透着冷到骨子里的漠然,别说波澜,连半分起伏都不曾预见。
千乃属实被震撼到了。
对方精致无瑕的脸蛋儿始终倒映着冰山,如此淡漠的态度……不免让她怀疑那个名为宇智波佐子的少女是不是什么先天性情感缺失症患者。
很难想象,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在亲眼目睹过这种程度的惨剧后还能保持镇定自若。
望着少女即将融于暮色的身影,没来由地,千乃忽然生出了一抹好奇。
“小佐子,迄今为止……你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
没有回答,选择性忽视掉千乃问题的少女刻意错开了那双开满风信子的眼眸。
她当然会诚心替逝者默哀,但不可能轻易代入别人的角度感同身受。
怜悯是专属于局外人的置若罔闻,在一部分冷眼旁观者身上甚至会逐步演变成某种另类的罪行。
一味同情什么也无法改变,只有打着济世安民旗号的虚伪教徒才会将那些冠冕堂皇的空话习惯性挂在嘴边。
毕竟,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悲剧。
不幸与遗憾随处可见,且家家不同……相较之下,平淡如水的日子才更像是异端。
夹在净土与黄泉之间,人世种种喜怒哀乐竟显得如此廉价。身处这样泥泞不堪的环境里,如果再随随便便将悲伤施舍出去,眼泪可就要一并跟着贬值了。
“呐( ?? ﹏ ?? )…小佐子,你为什么不理人啊??莫非是我不小心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啦???”
“……”
“不管愿不愿意,好歹应一声嘛~~~”
“……”
“求你了,小佐子,理理我嘛…否则我会伤心的(???^???)……”
“啧,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还有正事没办完呢。”
实在忍无可忍的佐子抬手打断了千乃的喋喋不休。
她没料到这家伙越不搭理反而越来劲,嘴像失控的水阀一样根本刹不住,烦人程度不亚于远在木叶的吊车尾。
“小佐子,你要去哪里?”
“朝其他知晓内情的人套一些情报。”
面无表情丢下这句话后,佐子便不再言语,而是掠过千乃……径直走向了正躺在地上装死的某个村民。
“喂,赶快醒醒,那些人体炸弹已经被我用幻术控制住了。”
“额………已经安全了吗??”
“嗯。”
“谢谢、谢谢您救了我…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报答……”
痛哭流涕的男人双手抱拳一阵感恩戴德,情到深处,膝盖不禁一软就要磕头下跪。
但佐子却及时挥手免去了这桩大礼。
“报答什么的就不必了,你仅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即可。
“您说……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统统如实奉告。”
“最好是这样。”
佐子冷不丁加重了几分语气,口吻有些类似于警告。
经验告诉她……对付这种惜命的人,适当压低嗓音威胁两句往往更见成效。
“第一个问题:风心是谁?”
“雷光团的首领。”
“雷光团??”
“雷光团是一个民间组织,乐于打抱不平,奉行锄强扶弱的宗旨,总是从为富不仁的土豪身上打劫钱财,然后转过来用那些钱财周济像我们一样的穷苦人。”
“所以,雷光团就是一个靠打家劫舍实施善举的义贼组织?”
“嗯……”
“既然如此,他们的首领为何要报复这座村子??”
“额……”
“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不方便当面公开的难言之隐吗??”
“不…恩人,您误会了……我、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对事件的整体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没关系,把你了解到的一字不差讲出来就行。”
“据说……雷光团在一次行动失败后被雾隐暗杀部队追剿,风心等人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他们慌不择路逃到了曾经援助过的竹之村寻求帮助,但是却遭遇了所有人的一致背叛。
村民为了自保纷纷紧闭大门,且丝毫不顾往日的情面,对其恶语相向、乃至破口大骂…唯恐他们赖在这里导致村子惹上麻烦……
于是乎,雷光团就这样被抛弃了。”
“嘁……”
真是个无聊透顶的故事……
冷哼过后,佐子仰天长叹了一声。
霎时……白气四散开来,笼罩了她的眉眼。
难怪总说人性最经不起考验。
呵~~多么熟悉的剧本,一旦失去利益可图,昨天的救世主到今天秒变灾星,简直有够讽刺的。
试问这个世界还敢更荒谬一些吗?
话说,我为何一点儿都不感觉意外呢??是因为已经见惯了这种例子吗???
“哼(╯^╰)~~果然,太阳底下从来就不存在新鲜事……月亮也一样。”
黯淡一晃而逝,很快,失焦的瞳孔便重新恢复了光泽。
“你现在可以走了。”
“遵命!!!……”
目送男人连滚带爬离开后,佐子再度缓步走到了一众昏迷的村民前。
那家伙的话,少女自然不会全信。
实际上……不管对谁,她都会出于习惯抱以三分猜忌。
当然,鸣人除外。
“唔,小佐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窥探人体炸弹的记忆。”
“哈?Σ(???)还有能窥探记忆的忍术吗??”
闻言,千乃将信将疑地歪了歪脑袋。
“小佐子,你该不会是在吹牛皮吧???”
“哼~~是不是都无所谓,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并未对此多做解释,随口打发完千乃后,佐子伸手撑开了一具人体炸弹的眼皮。
三颗勾玉依次浮现,整齐罗列地排布、然后旋转荡漾。
再睁开眼,佐子已经身临其境进入了对方的精神世界。
在这里,记忆如一幕幕定格的电影胶卷,通过开关逐帧播放。
竹屋、壁炉、瓦罐、热汤、鳗鱼饭、身穿和服的女人,脾气别扭的老者、超级自来熟的话痨萝莉,生性缄默的大个子……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着,大家其乐融融围坐在一起享受着佳肴,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直到谜底揭晓的前一个镜头。
“!!!……”
景象突然切换, 仿佛降临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异世界空间。
一望无际的血海看得人心生恍惚。
乌云滚滚,恶水滔滔,但凡和生者有关的东西无不枯萎消逝。
佐子站在唯一的巨石上茫然眺望着远方。
毫无征兆……莫名的寒意油然而生,宛若决堤的洪水一般奔腾着占据了全身上下每个毛孔。
不可思议,她居然久违地感受到了窒息。
被如此明晃晃的挑衅一激,原本被刻意压制的战欲瞬间冲破枷锁疯涨到了顶点。
循着寒意散播的轨迹,佐子猛一抬头,总算与那双赫然印在苍穹正中央的血瞳达成了首次正面交锋。